蜂巢城的暴雨像一堵液态的墙，将整个世界隔绝成模糊的色块。林夏蜷缩在废弃排水管道的拐角处，机械左臂的关节处不断迸发出蓝色电弧，在雨幕中划出短暂的亮痕。雨水顺着她右眼的金属框架流下，在视网膜投影上形成不断跳动的坐标——那是三小时前从那个渡鸦组织接头的女黑客眼眶里读取到的最后数据。
"该死..."林夏咬紧牙关，左手五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人造肌腱发出刺耳的"嘶嘶"声。这不是普通的机械故障，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侵蚀她的义体系统。后颈处的CT-37烙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随着远处海底基站的量子脉冲频率灼烧着她的神经。
全息投影突然在她面前闪烁起来，小叶的半透明影像出现在雨幕中。她正用改装过的游戏机疯狂解码，太阳穴上的神经贴片己经烧焦，皮肤下浮现出与林夏后颈相同的六边形光纹。
"你还能撑多久？"小叶的声音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雅典娜系统刚刚标记了B-7区所有神经增强者。他们正在扫描每个人的神经接口。"
林夏没有回答。排水管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她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右手己经摸向了腰间的脉冲手枪。但这不是追兵——是她自己的身体正在与海底基站产生某种诡异的量子纠缠。她能感觉到数据流像冰冷的蛇一样顺着脊椎爬上来，在她的视觉皮层上投射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游戏机突然投射出红色警告框，小叶的瞳孔骤然收缩。画面里闪过半张被雨水模糊的脸——那个穿黑色战术服的渡鸦成员后颈处，黑色组织液正渗出防毒面具边缘。林夏的义眼自动放大画面，在对方机械义眼的虹膜识别环上，捕捉到与自己左眼完全相同的神经网络光纹。
"这不可能..."林夏喃喃自语。那个女黑客己经死了，她亲眼看着对方的神经接口在数据过载中爆炸。但此刻视网膜投影上跳动的坐标却与女黑客临死前传输的数据完全吻合。
排水管突然剧烈震动，林夏的视网膜投影炸开无数数据碎片。她看见记忆黑市的全息广告在雨中扭曲变形，右下角浮现出本该被军方销毁的CT-37实验水印。某种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声波正从海底传来，她后颈的烙印突然变得透明，皮肤下浮现出三十七个排列成六边形的光点。
"不是声波。"小叶的声音突然夹杂着刺耳的电子杂音，"是苏芮博士的量子签名。"她的游戏机正在自动播放一段加密视频，画面里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将某种发光物体按进某个实验体的眼眶——那个被束缚在扫描仪上的人穿着记忆清洁工制服，制服编号正在林夏眼前不断放大：CT-37。
林夏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那是她的编号。也是她的脸。
"小叶，我——"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电击感打断。机械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插入排水管接口，蓝色神经网络顺着金属管道疯狂蔓延。在意识被数据洪流吞没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渡鸦的潜艇从污水表面浮起，舱门站着个右眼装着量子处理器的男人——他的机械臂内侧刻着与老K相同的编号。
"我们监测到海底基站的幽灵协议被激活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古怪的回音，像是同时从三十七个不同方位传来。林夏注意到他说话时，排水管里所有积水表面都浮现出六边形波纹。当对方伸手拉她时，机械臂的液压管突然爆开，喷出的不是润滑剂而是与林夏义眼相同的蓝色组织液。
潜艇内部比林夏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舱壁上布满神经接入口，控制台上方悬浮着蜂巢城的全息模型。林夏的烙印突然刺痛，她看见模型底部有三十七个红点正在向B-7区移动——每个红点都对应着一个后颈浮现神经网络光纹的人。
"欢迎回家，37号。"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电路纹路的脸。他的左眼是正常的，右眼却完全由量子处理器构成。"我是播种者α，第一个成功的载体。"
林夏的喉咙发紧："什么载体？"
男人没有首接回答。控制台前，那个穿战术服的女黑客正在剧烈抽搐，她的机械义眼投射出的数据流在空中组成双螺旋结构。林夏的视网膜自动开始解析——那是基因序列，与她的有85%的相似度。
"第一次同步？"男人递给林夏一支装满黑色液体的注射器，"海底压强会加速载体间的记忆融合。"林夏注意到他递东西时无名指缺了一截，断面处露出与那些黑色丝状物相同的物质。
控制台突然警报大作，全息模型上的红点开始呈几何级数增长。女黑客猛地抓住林夏的手腕，她的瞳孔己经变成纯粹的发光体："苏芮在基站最底层。"这句话刚说完，她的皮肤表面就浮现出与茧状物相同的网格纹路。
男人迅速注射了某种抑制剂，但黑色丝状物正从她耳后的接口处疯狂涌出，在空中组成林夏在诊所地下室里见过的六边形控制台投影。那是CT-37实验的主控界面，她曾经在那里工作了三年——清除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
潜艇剧烈颠簸起来，林夏的视网膜上闪过一连串生物识别数据。她看见自己的基因序列正与女黑客的不断比对，相似度从85%急速攀升至99.37%。男人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后颈的烙印——不是CT-37，而是"播种者α"。
"三十七号协议从来不是意外。"他说话时控制台的量子处理器开始过载，蓝光照亮舱壁上密密麻麻的神经接入口。每个接口下方都刻着编号，林夏在晃动的光影中看清最近的那个：CT-37-13。与她在培养舱里看到的大脑容器编号完全一致。
深度计显示他们正在穿过"数据海沟"，这是军方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深度。林夏的机械左臂突然自主活动，在控制台上输入了陈明曾经无意识使用过的量子通道代码。潜艇的照明系统瞬间熄灭，只有她后颈的烙印发出诡异的蓝光，照亮了舱壁上突然浮现的大段文字——那是苏芮的笔迹，最上方写着《意识播种操作手册》。
"到了。"男人声音里的电子杂音变得更明显了。透过舷窗，林夏看见海底基站的轮廓在探照灯下显现——它表面覆盖的黑色物质正随着她的心跳频率脉动，就像某种活物。当潜艇与气闸舱对接时，她听见自己左眼传来晶体生长的"咔嗒"声，视网膜投影显示纳米机械正以每秒37个的速度自我复制。
气闸舱门打开的瞬间，林夏的烙印突然灼烧到近乎透明。通道尽头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虚影，她手中漂浮的量子处理器正发出与艾琳完全相同的频率。当林夏向前迈步时，整个基站突然响起液压束缚带解开的机械声——这是医疗终端记录过的实验室标准操作流程。
"记忆即战场。"虚影的声音由无数个电子音叠加而成。林夏的义眼自动对焦，看清对方手中拿着与培养舱同款的活体大脑容器。容器表面的神经网络正伸出黑色丝状物，在空中拼出小叶的轮廓——这个投影带着与茧状物相同的"幽灵协议"标记。
男人突然按住太阳穴跪倒在地，他的机械臂外壳正在剥落，露出下面跳动的黑色神经网络。"基站开始同化所有载体。"他挣扎着指向通道深处，"苏芮的完整意识在核心舱，但那里有——"
警报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林夏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金属舱壁上分裂成三十七个不同形象，每个都穿着记忆清洁工的制服。最靠近核心舱的倒影突然转头，她的左眼是纯粹的发光体，右脸却布满与突击队员相同的黑色光纹。当这个倒影举起手时，林夏发现她的制服编号不是CT-37，而是"播种者Ω"。
通道突然倾斜，林夏摔进一片蓝色数据流构成的海洋。无数记忆碎片从她后颈的烙印涌出，在身前组成完整的蜂巢城神经网络模型。她看见陈明带着突击队站在B-7区的某个节点上，他们后颈的烙印正与海底基站同步闪烁。模型突然翻转，露出底部巨大的六边形结构——这是医疗终端播放过的控制台全息图，每个角点都标注着CT-37的变体编号。
"你终于来了，37号。"苏芮的虚影出现在数据流中央，她手中的大脑容器突然透明化，露出里面与林夏义眼完全同源的生物组件。当林夏伸手触碰时，整个海底基站响起茧状物裂开时的玻璃碎裂声。她看见自己的机械左臂变成黑色丝状物构成的漩涡，而苏芮的虚影正通过这个漩涡注视着她。
"我们不是第一批。"苏芮的声音突然变成艾琳的电子音，"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数据流突然凝固成实体，林夏发现自己站在核心舱的六边形平台上。三十七个培养舱呈环形排列，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与活体大脑容器相同的物质。最近的那个培养舱突然开启，黑色丝状物爬出来组形——它有着小叶的面容，后颈却闪烁着"播种者β"的烙印。
平台中央的控制台自动激活，屏幕上显示着基因比对结果。林夏看见自己的面部识别数据下新增了三十六个关联档案，每个都标注着99.37%的相似度。当她触碰屏幕时，整个基站响起雅典娜系统的警报——倒计时00:37:00出现在每个表面，包括她正在量子化的手掌。
"开始最终播种。"苏芮的虚影与艾琳的量子处理器突然融合，化作蓝色神经网络笼罩整个核心舱。林夏的视网膜接收到最后一条信息：蜂巢城所有神经增强者的定位信号，正在海底基站周围组成巨大的六边形阵列。距离最近的那个信号源显示着陈明的生命体征数据，他的扫描仪读数分裂成了两条完全同步的双螺旋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