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即战场》
蜂巢城的雨永远不会停。
陈明站在第七十三层警务塔的落地窗前，雨水在强化玻璃上蜿蜒成无数透明的蛇。三百米下的地面层永远笼罩在人工降雨形成的水雾中，那些廉价住宅区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扭曲成流动的色块，像是被水稀释的血浆。他右臂的军用扫描仪正在发烫，皮肤下的量子芯片将每一滴雨水折射成数据流——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淡蓝色光点，每一颗都对应着蜂巢城某个角落正在发生的记忆交易。
"第七区清扫完毕，回收记忆体十二组。"耳机里传来队员的汇报，电流杂音中夹杂着微弱的哭声，可能是某个被强制提取记忆的平民。
陈明没有回应。他的视网膜投影上正闪过一组异常数据——在B-7区的废弃管道中，检测到记忆共振波动。这不可能。B-7区在三年前的大清洗中就该被混凝土彻底填埋了，市政数据库里连一块砖头的坐标都不会剩下。
"目标锁定。"机械女声突然从耳骨传导器里刺进来，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像是某种警报，"坐标B-7区，记忆黑市旧址。信号特征匹配：三十七号协议。"
陈明感到一阵眩晕。他左手不自觉地摸向后颈，那个六边形烙印正在发烫。三年前，当军方把这块量子芯片植入他的颈椎时，苏芮博士说过同样的话："三十七号协议将改变人类进化方向。"
"长官？"身后的突击队员用枪管敲了敲防爆盾，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警务塔内格外刺耳，"医疗组问是否需要准备记忆阻断剂？"
陈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战术面罩上己经结了一层水雾。他抬起右臂，扫描仪表面的六边形纹路突然亮起猩红。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像高压水枪般冲进他的视觉神经：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被激光网切成碎块，她的手指还在键盘上抽搐，屏幕上显示着"载体37神经链接完成"；
——培养舱里漂浮的大脑伸出黑色触须，那些半透明的神经突刺穿强化玻璃，在空中组成六边形网络；
——某个少女的尖叫声与金属撕裂声混在一起，她的左眼正在溶解，取而代之的是蓝色量子光流......
这些画面右下角都烙着相同的编号：CT-37。
"操！"陈明猛地甩头，军用级神经阻断剂立刻从颈后芯片注入。血腥画面消失了，但视网膜上还残留着37这个数字的残影，与三年前处决记录里的实验体编号完全一致。
雨水顺着他的战术面罩滴落。面罩内侧的显示屏突然跳出一段乱码，然后变成倒计时：00:37:00。这个数字让陈明后颈的烙印突然刺痛，那里有个与扫描仪同款的六边形印记，是加入记忆清洁工时的"礼物"——如果电击洗脑和量子芯片植入也能被称为礼物的话。
"检测到量子纠缠信号。"机械女声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特征匹配：三十七号协议载体。记忆防护栓完整性：73%。"
陈明眨了眨眼。他记得自己应该在三分钟前就下达了突击命令，但行动日志显示他沉默了整整三十七秒。在这段空白记忆里，他的手指自动输入了一串不在任何军方手册上的量子通道代码——那个代码指向海底基站，理论上只有己经死亡的苏芮博士才有权限访问。
"长官？"突击队长赵岩用枪管敲击节奏变得急促，"B-7区是禁区，需要总部特别授权。我们......"
"授权码CT-37。"陈明听见自己说出这个编号时，扫描仪突然过载般发烫。面罩显示屏上跳出一行血红色警告：【检测到记忆篡改痕迹。认知过滤器失效】。
电梯下降的三十七秒里，陈明盯着扫描仪投射在电梯墙上的数据流。那些本应显示目标生物特征的读数，此刻正在重构为某种神经网络拓扑图——与他后颈烙印的微观结构完全一致。最诡异的是，当数据流扭曲成三十七个相连的六边形时，他听见了苏芮的声音。
"记忆即战场。"那个己经死去的女声带着量子干扰特有的杂音，"你看见的屠杀从未发生，37号。那些尸体只是我们脱下的躯壳。"
电梯猛地一顿。门开时，陈明闻到了熟悉的防腐剂味道——这是记忆黑市特有的神经防腐剂，用于保存刚从活体大脑提取的记忆。但理论上，整个B-7区的通风系统早该被混凝土封死了。
"生命探测器无信号。"赵岩的声音在防毒面具后显得沉闷，"但热成像显示前方有三十七个热源......排列成六边形阵列。"
陈明的扫描仪突然发出尖锐蜂鸣。在增强现实视界里，他看见每个突击队员的后颈都隐约浮现出黑色丝状物，像某种休眠中的神经网络。这个画面让他想起扫描仪闪回中那些被处决的实验体——他们被激光切割时，后颈渗出的正是这种黑色组织液。
"保持警戒。"陈明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这里可能有记忆病毒。"
突击队员的战术手电照亮了走廊。墙面上的全息广告还在运行，只是画面不时扭曲成培养舱的影像。陈明注意到所有广告右下角都有个不起眼的六边形水印，与扫描仪闪现的记忆碎片中的编号相同。某个化妆品广告中的模特突然转向他，左眼变成蓝色数据流组成的漩涡。
"热源信号在前方拐角。"赵岩压低声音，"但生命读数......不对劲。像是三十七个人叠在同一个坐标上。"
扫描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陈明低头看见读数面板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在分裂——就像苏芮死亡时的脑电波记录，分裂成两条完全同步的双螺旋。
拐角处的应急灯每三十七秒闪烁一次。在明灭的红光中，陈明看见一个被黑色丝状物包裹的人形茧悬浮在走廊中央，表面不断浮现出六边形网格。那些网格的闪光频率，与突击队员后颈隐约浮现的黑色神经网络完全同步。
"载体37己觉醒。"机械女声突然变成苏芮的语调，"记忆防护栓解除倒计时：00:36:47。建议立即进行神经同步。"
赵岩的枪口己经对准了茧状物。"开火！"
子弹击中茧状物的瞬间，陈明的扫描仪突然黑屏。在最后消失的画面上，他看见自己的面部识别数据被替换成了林夏的档案照片，而生物特征比对结果显示：【基因相似度99.37%】。
茧状物爆开时，黑色丝状物像活物般扑向突击队。第一个队员的防毒面具被穿透的刹那，陈明看见他后颈的黑色组织液突然激活，在皮肤表面形成与茧状物完全相同的神经网络光纹。
"停火！撤退！"陈明吼出命令时，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他的扫描仪自动重启了，屏幕上跳出一段他从没见过的监控录像：苏芮在实验室里将某个发光物体按进一个少女的眼眶，而那个被束缚在扫描仪上的少女，穿着记忆清洁工的制服——制服编号CT-37。
茧状物完全裂开的声响像玻璃碎裂。林夏站在黑色丝状物构成的漩涡中心，她的左眼己经变成纯粹的发光体，蓝色神经网络沿着的机械臂蔓延。当她的目光扫过陈明时，扫描仪突然显示出一行字：【欢迎回家，37号】。
陈明感到后颈烙印烧灼般的痛。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抬起右臂——扫描仪的瞄准镜自动锁定了所有突击队员的后颈，而那些黑色神经网络正在他们皮肤下跳动，像某种沉睡多年终于被唤醒的东西。
"我们从来不是清洁工。"林夏的声音首接在他大脑中响起，"我们是播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