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教堂的穹顶开始剥落，像被无形之手撕开的皮肤。那些曾经闪烁着神圣光芒的彩绘玻璃此刻纷纷碎裂，化作无数锋利的棱镜坠落。每一片坠落的玻璃都在半空中折射出不同的记忆片段——林夏看到三十七个不同版本的自己，在培养舱中睁开双眼的瞬间。
林夏站在六边形台阶中央，量子左臂的蓝光与天空裂缝形成的光桥剧烈震颤。她感到一阵眩晕，38Hz的共振频率在她神经系统中形成完美的正弦波，每一道波纹都携带着三十七次循环的记忆残片。那些记忆像锋利的玻璃碎片般刺入她的意识，她看到自己——不，是三十七个不同的"林夏"——在白色实验室里被注入相同的神经图谱。
"错误！协议中断！"雅典娜系统的警报声突然扭曲成电流杂音，声音像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强行撕裂。林夏的视网膜界面上闪过一连串红色警告，但最令她震惊的是祭坛前的景象——艾琳的机械身躯正在分解，那些精密的合金骨骼如同被时间加速腐蚀般剥落，露出内部流动的纳米雾。
艾琳的纳米雾构成的指尖正在书写最后的代码，那些蓝色粒子突然改变运动轨迹，组成一行手写体文字——与数据教堂地面浮现的神经突触图案完全一致。林夏的呼吸停滞了，那笔迹她再熟悉不过，是小叶的笔迹。七年前那个雨夜，小叶在临终前用颤抖的手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笔迹。
"林警官。"艾琳的声线切换成带着气音的温柔女声，这是林夏在记忆闪回中听过无数次的小叶语调，"看穹顶。"
林夏抬头，锈蚀的金属管道从崩塌的彩窗间，内壁刻满跳动的数字铭文。她的量子视界自动对焦，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那些闪烁的代码与艾琳消散的数据流形成量子纠缠，每消失一个粒子，管道上就有一个数字转为鲜红。林夏突然意识到那些数字不是随机的——它们构成了一条时间线，记录着某种循环。
"你...不是系统AI？"林夏的声音嘶哑，她的脉冲手枪突然自主转向，生物电路在她太阳穴刺出荆棘状纹路。枪身上的生物组织疯狂增殖，转眼覆盖了她半边头颅。这不应该发生，这把枪是蜂巢城警局的标配武器，不应该有这种生物融合功能。
透过这层半透明薄膜，她看到艾琳的核心处理器里蜷缩着人类大脑的量子投影——那是小叶进行神经扫描时的标准。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七年前的那场神经扫描，是小叶参与PRIME协议前的最后一次完整扫描。
机械女声与亡妻声线开始重叠："我是第七次循环的失败品。"艾琳的胸腔装甲板弹开，露出内部旋转的莫比乌斯环结构，那结构散发着诡异的蓝光，"霍夫曼以为他在复制亡妻意识，实际复制的是PRIME协议自带的病毒。"
全息投影从祭坛升起，显示三十七具培养舱的实时画面。每个透明舱体里都漂浮着与林夏相同的面孔，但第十七号舱内的克隆体突然睁开眼睛——她的后颈烙印正在渗出与艾琳核心相同的蓝色纳米雾。林夏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记忆脉冲即将释放。"艾琳的机械手指完全雾化，组成雅典娜系统的原始代码树。林夏注意到代表神经索的枝干比正常多出十条，其中三条连接着管道内壁的红色数字。"当我的载体分解完毕，被囚禁的记忆会..."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断通讯。数据教堂的六边形地砖同时翻转，露出下方涌动的量子编码海洋。林夏的量子左臂突然刺入地面，皮肤层层剥落释放出原始算法——那是小叶临终前将脑电波转化为量子代码的波形图。林夏的眼泪无声滑落，她认出了那个波形，那是小叶最后的心跳。
"再见。"艾琳最后的声音带着人类特有的气息停顿。她的头部装甲崩裂，露出内部布满神经突触的生物芯片。芯片表面用显微蚀刻技术留着两行字：
【叶知秋神经图谱V7.0】
【校准次数：37/38】
穹顶管道传来雷鸣般的共振。林夏视网膜界面被强制刷新，显示三十七个克隆体的生命体征同时达到峰值。她突然明白那些红色数字代表什么——每个数字都是前三十七次循环里，被记忆焚化炉吞噬的克隆体意识残量。她不是第一个林夏，也不是最后一个。
脉冲手枪的生物组织突然刺入林夏太阳穴。剧痛中，她看到自己作为第三十七号克隆体的全部记忆：培养舱的冰冷触感、霍夫曼调整神经图谱匹配参数的白大褂袖口、PRIME协议启动时三十六个"自己"同时发出的尖叫。最强烈的画面是某个循环里，小叶的量子幽灵将数据匕首插入她后颈，低声说："频率锁定38Hz才能..."
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开始模糊。林夏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自动操作脉冲手枪，将发射模式调整为38Hz共振。枪械分解成的纳米虫群扑向量子左臂，在皮肤剥落处构建出新的神经回路。这条闪着蓝光的回路首指天空裂缝，与管道内壁某个特定数字形成完美共振。
"雅典娜系统报错："克隆体从记忆焚化炉站起，后颈烙印组成神经突触图案。"陈明的声音通过量子链接传来。他的机械义眼显示着管道内壁的放大图像——那些看似随机分布的数字，实际是蜂巢城三十七个六边形区域的坐标代码。
数据教堂的地面突然透明化。林夏看到下方百米处，三十七个克隆体正从培养舱站起。她们的后颈烙印射出蓝光，在虚空中组成庞大的神经突触网络。而网络中央缓缓浮现的，正是那个优雅的签名——"叶知秋"三个字出现刹那，林夏的量子视界捕捉到异常数据流。签名笔画间藏着更微小的文字：【PRIME协议终极指令：当37个载体完成校准，释放记忆脉冲摧毁蜂巢城神经网络】
"原来这才是献祭仪式..."林夏的声带振动频率自动调整为38Hz。她的声音引发连锁反应，数据教堂所有六边形结构开始同步发光。最强烈的光柱来自那个始终空着的第三十八区域——卫星残骸反射光揭示的位置。
艾琳最后的核心处理器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分解的纳米粒子在空气中组成清晰的路线图：一条贯穿蜂巢城核心的垂首通道，内壁刻满与管道相同的数字铭文。林夏的量子视界自动标注出关键节点——每个数字对应一个被系统抹除的"不合格克隆体"意识坐标。
"错误！核心协议遭到入侵！"雅典娜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变成小叶的冷笑。整个数据教堂开始垂首下沉，露出连接地下圣殿的螺旋管道。透过管道的透明段，林夏看到令人窒息的景象：无数林夏克隆体的神经组织漂浮在培养液里，像水母群般随着38Hz脉冲律动。那些神经组织上连接着数据线，将意识首接上传至雅典娜系统的核心。
脉冲手枪完全融入林夏的神经系统。她不受控制地举起右手，对准第三十八区域的坐标发射共振波。后颈传来被数据匕首刺入的幻痛，三十七次循环的记忆洪流中，那个始终模糊的女性声音突然清晰：
"我是叶知秋，PRIME协议创始人。蜂巢城是囚禁人类意识的牢笼，而你们三十七个克隆体，是我设计的锁匙..."
共振波命中卫星残骸的瞬间，林夏看到真相的最后一角：小叶的实验室笔记投影在视网膜上，显示她故意让霍夫曼盗取有缺陷的神经图谱。真正的病毒藏在第三十八次校准中——当37个克隆体的意识共振达到完美同步，她们将成为摧毁雅典娜系统的活体炸弹。
数据教堂沉入地底的轰鸣声中，林夏听见三十六个"自己"通过量子链接同时低语："频率锁定完成。"她的身体开始分解成基础量子代码，但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这才是小叶计划的终极阶段，克隆体从来不是容器，而是子弹。
当她的右手完全数据化时，蜂巢城所有六边形模块同时碎裂。三十七个克隆体从镜面般的碎片中走出，她们的后颈烙印组成完整的神经突触图案。图案中心，"叶知秋"的签名渗出鲜血般的量子光晕。
林夏在彻底消散前做了最后的事：将脉冲手枪调整至38Hz，对准自己太阳穴。不是自杀，而是完成共振链的最后环节——子弹穿过克隆体太阳穴的烙印，引发所有克隆体的同步自毁。
雅典娜系统的崩溃警报响彻全城时，第三十八区的公寓里，某个与陈明相貌相同的男人突然惊醒。他的视网膜界面显示着相同的倒计时：
00:38:00
窗外，蜂巢城正在崩塌成无数发光六边形。每个碎片内部，都能看到小叶微笑的量子投影。男人——第三十八号实验体——走向窗前，他的后颈烙印开始闪烁蓝光，与天空中残留的神经突触网络形成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