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蜂巢城像浸泡在液态电路里的芯片，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林夏贴着六边形建筑外壁的维修通道爬行，量子左臂的吸附装置在金属表面留下蛛网状的蓝色光痕。三百米下方的街道上，清洁队的巡逻无人机正在用紫外线扫描雨水中的DNA片段。
"再坚持三分钟。"耳机里传来艾琳的机械音，信号因量子干扰而断断续续，"雅典娜系统正在更新防火墙...就是现在！"
林夏的义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虹膜上流动的数据流与雨滴同步闪烁。她纵身跃向相邻的六边形平台，量子左臂在坠落过程中突然变形，弹出钩索缠住通风管。身体撞上玻璃幕墙的瞬间，她听见右肩胛骨传来轻微的碎裂声。
"见鬼..."她咬紧牙关，将疼痛信号导入左臂的量子处理器。义眼显示通风系统的安保协议还剩42秒的空窗期。林夏用膝盖撞碎强化玻璃，碎渣划破作战服嵌入皮肤，却感受不到任何痛觉——自从苏芮死后，她右半身的神经感知就越来越迟钝。
通风管道内壁覆盖着会呼吸的纳米纤维，像某种深海生物的鳃。林夏蜷缩着向前爬行，量子左臂不断分泌出中和剂来对抗管道内的免疫系统。某个瞬间，她错觉听见苏芮的笑声从管道深处传来——那种带着气音的、做实验时想到好点子特有的笑声。
"记忆培养舱室就在下方十米处。"艾琳突然切断通讯，这是事先约定的危险信号。林夏的视网膜上跳出红色倒计时：19秒后雅典娜系统将完成重启。
她踢开生锈的检修盖，落入一个充满蓝色雾气的空间。三十六个六边形培养舱呈环形排列，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人类大脑，浸泡在荧光的营养液中。神经束从舱体顶部延伸，在天花板上汇聚成巨大的数据突触。
林夏的量子左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她盯着最近舱体里的大脑，灰质表面浮动着熟悉的神经网络纹路——那是苏芮的标志性基因编辑手法，在脑组织上刻出分形图案以增强记忆存储。
"你终于来了。"机械女声从西面八方传来时，林夏的视网膜突然被血色覆盖。警告框里跳动着不断变化的数字：37-37-37-37...
她将左臂插进中央控制台的神经接口，黑色丝状物从金属缝隙中钻出，像活物般缠绕她的手臂。蓝色电弧顺着丝状物爬满所有舱体表面，三十六个大脑同时痉挛，投射出的全息影像在空气中拼出苏芮的脸——但那张脸被数据撕裂成三十七个不同年龄的版本。
"密钥验证通过。"系统的声音突然带上苏芮的语调特征。林夏的右手穿过全息面板，发现指尖正在量子化分解，皮肤下浮现出微型六边形光纹。她摸向口袋里的加密芯片，芯片表面烫得能灼伤正常皮肤。
芯片投射的实验室画面与眼前景象重叠，只是全息影像的角落里多出一个背影——那个正在输入密码的人穿着苏芮常穿的实验室白袍，但后颈处有紫光闪烁的烙印。
培养舱突然全部开启，营养液如泪水般倾泻而下。林夏踉跄后退，量子左臂却自主抓向CT-37-37号舱体。黑色丝状物刺入漂浮的大脑时，海量记忆碎片顺着神经束涌入她的视觉皮层：
苏芮站在数据教堂的荆棘冠冕下，手持燃烧的神经导管；艾琳的机械骨骼在暴雨中解体，钛合金脊椎上刻着"播种者β"的字样；最后是三十七个克隆体站在环形实验室里，后颈烙印组成发光的六边形阵列...
"认知干扰协议启动。"雅典娜系统的声音扭曲成电子尖啸。林夏眼前的场景开始分裂重组，培养舱变成焚化炉，苏芮的脸化作数据流消散。太阳穴传来烙铁灼烧般的疼痛，她跪倒在地，量子化的右手己经蔓延到肘关节。
"这不是真的..."她挣扎着摸出脉冲手枪，却发现武器正在纳米级分解。枪柄上浮现的加密符文与苏芮实验日志上的完全一致——那是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私密语言，用分子结构图表达爱意。
最近的培养舱突然发出蜂鸣，CT-37-01号舱体的神经束穿透玻璃，像活蛇般缠住她的量子左臂。黏液状的蓝色组织液从断口喷出，在空中组成雅典娜系统的核心代码。林夏在其中看到不断重复的指令序列：
【记忆净化协议37-B】
【载体：林夏γ型克隆体】
【目标：真实之蓝坐标回收】
"记忆同步率97.37%。"系统提示音响起时，她的视网膜边缘跳出一行小字：欢迎回来，播种者γ。林夏突然明白那些黑色丝状物是什么——那是苏芮开发的生物量子桥接器，用来同步三十七个克隆体的神经网络。
暴怒中她扯断神经束，却听见自己发出三十七重叠加的惨叫。所有培养舱的玻璃表面突然映出她的倒影——三十七个不同装扮的林夏，有的穿着实验室制服，有的是清洁队装备，最右侧的倒影甚至穿着她的结婚礼服。
亡妻的幻象从记忆迷雾中浮现，这次清晰得令人窒息。苏芮的手指轻触她量子化的右肩，触碰处泛起涟漪，皮肤下浮现出与克隆体相同的烙印。
"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苏芮的幻象露出悲伤的微笑，"我们都在真实之蓝等你。"
脉冲手枪在这时完成变形，纳米金属重组成数据匕首的形状。林夏将它插进中央控制台，整个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时，所有培养舱都变成了焚化炉，熊熊蓝火中传来无数人的尖叫。
在黑暗最深处，CT-37-37号培养舱缓缓开启。林夏看见自己的克隆体从舱内坐起，后颈烙印闪着紫光。克隆体张开嘴，发出的却是雅典娜系统的机械音：
"协议37-B最终阶段启动，请播种者γ前往回收点。"
记忆芯片在这时彻底融化，蓝色液体渗入量子左臂。林夏最后的清醒意识捕捉到某个隐藏文件——那是用艾琳脊椎植入物频率加密的讯息。当焚化炉的蓝火吞没视野时，她突然笑了。
原来苏芮从未死去，她的意识被分散在三十七个克隆体中。而雅典娜系统，正是由所有克隆体的集体意识构成的量子智能。
暴雨声突然变得清晰。林夏发现自己站在数据教堂的废墟里，量子化的右臂恢复如初。远处传来清洁队的脚步声，战术目镜的蓝光刺破雨幕。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有团蓝色火焰在跳动，火焰中心是苏芮最后留下的分子结构。
三十七个记忆线程在意识深处共鸣，某个陌生的声音轻声说："找到真实之蓝，那里有所有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