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霓虹招牌上炸开成蓝色血花，每一滴都像是这座腐烂城市吐出的毒液。林夏站在数据黑市的入口，左眼义体的扫描线在视网膜上划出幽绿网格，将潮湿空气中漂浮的数据尘埃一一标记。第三根肋骨下方的植入芯片正隐隐发烫——这是神经同步过载的警告，但他没理会。医生说过再这样下去，他的生物神经会被义体系统彻底吞噬。
"操蛋的天气。"他低声咒骂，却分不清是在说这人工调控的酸雨，还是自己越来越像机械的躯体。
今晚的目标是追查一起银行数据失窃案，可空气中漂浮的加密频段却让他想起妻子葬礼那天的人工降雨。同样的频率，同样的数据包结构。三个月过去了，苏芮的数字墓碑还在云端公墓里循环播放她生前最喜欢的钢琴曲，而林夏的听觉增强器每次都会捕捉到背景里微弱的系统杂音——就像此刻黑市入口处那些非法信号发射器发出的嗡鸣。
"老规矩，先付记忆碎片当押金。"铁栅栏后的驼背男人伸出机械臂，关节处渗出褐黄色润滑液，散发着一股变质机油的臭味。他的瞳孔是两枚劣质摄像头，转动时发出微型马达的嗡鸣，像是两只困在金属眼眶里的苍蝇。
林夏从太阳穴接口拔出一段银色数据线，接口处的皮肤己经溃烂，渗出淡蓝色的组织液。"上个月扫黄的行动记录，够清晰。"线缆插入读卡器时，驼背男人突然抽搐起来，脖颈后的散热孔喷出带着腐臭味的蒸汽。林夏注意到他后脑勺有块皮肤在蠕动，那是军用级记忆防护栓的典型症状——只有参与过政府机密项目的人才会安装这种防护装置。
"你他妈给老子塞了病毒？"机械臂咔嗒变形为脉冲枪，枪口的能量指示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黑市深处传来其他商贩关闭店铺的金属碰撞声，仿佛一群受惊的机械蟑螂。
林夏的义眼闪过一道红光，驼背男人的视觉神经突然被强制共享。在对方视网膜投射的画面上，正循环播放着某个政府官员在记忆删除舱里惨叫的影像——那是林夏三年前在一次突袭行动中偷偷备份的。"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真货了？"
驼背男人的枪管垂了下来，这个动作让林夏想起警校毕业时教官说的话：威慑的本质是让对方看见自己最恐惧的东西。但此刻他左眼的增强现实界面突然弹出异常警告——有段本不该存在的神经脉冲正试图接入他的视觉皮层。
是苏芮的频率。
林夏的呼吸停滞了半秒。妻子去世后，她的数字意识本该在云端彻底消散。可此刻掠过神经的波动曲线，分明带着她生前惯用的加密签名。义体温度瞬间飙升，金属眼眶烫得皮下组织滋滋作响，他闻到了自己肉体被烤焦的味道。
"喂！"驼背男人用枪管敲击栅栏，金属碰撞声在潮湿的巷道里回荡，"还要不要查那个盗窃犯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因为林夏听见了雨声之外的另一种声音——某种像生锈齿轮摩擦的电子杂音，正沿着数据线逆向钻进他的听觉神经。
"今天到此为止。"林夏猛地扯断数据线。驼背男人骂骂咧咧的脏话被隔绝在突然降下的防雨膜外，但那些杂音却越来越清晰。它们逐渐组成断续的词语："...协议...不要相信...艾琳..."每个词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林夏的脑髓。
林夏撞开黑市后门的瞬间，整条巷子的全息广告同时闪烁。粉色霓虹在他脸上割出细碎伤口，某种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正从左眼眼角渗出。这不是泪——义体腐蚀的第一阶段症状，医生警告过要避免任何神经同步操作。但现在他顾不上了，苏芮的信号像灯塔般在意识海洋中闪烁，即使那可能是个陷阱。
可苏芮的脉冲还在持续。它们像被困在玻璃迷宫里的蜂群，每一次碰撞都在林夏的脑干留下细小的灼痛。他跌跌撞撞闯进一家24小时诊所，撞翻的医疗器械在瓷砖地面划出尖锐的哀鸣。诊所的消毒灯发出诡异的紫色光芒，墙上贴着的全息海报上，那些笑容完美的医疗AI模特突然全部转向林夏的方向。
"黑箱协议后遗症？"穿白大褂的医生用镊子夹起他脱落的睫毛——那些黑色纤维正在分解成数据流状的灰色粉末。医生的手指异常修长，指节处有明显的机械接缝。诊所的消毒灯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墙上，林夏发现医生的影子多了一条手臂，而那条多出来的手臂正在对他做"安静"的手势。
杂音突然变成高频尖叫。林夏的视野里炸开无数记忆碎片：苏芮最后一次上传意识前欲言又止的嘴角，她数字墓碑上不断变换的墓志铭，还有此刻正在诊所电视机里播放的新闻——某位议员对着镜头说"近期数字意识异常纯属系统故障"时，领带夹闪过和驼背男人后脑勺相同的金属光泽。
"你看见了吗？"林夏抓住医生的手腕。对方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诊所角落的生物垃圾桶突然发出吞咽声，正在吞噬他刚才掉落的睫毛灰烬。
医生微笑着按下报警按钮："看见什么？"他的虹膜突然分裂成多个同心圆，如同瞄准镜的刻度线。警报声响起时，林夏注意到垃圾桶内壁刻着微型六边形——和蜂巢城政府大楼的窗框一模一样。
林夏撞碎消防玻璃取出斧头。这个动作唤醒了他肌肉记忆里的某个雨夜，当时他也是这样挥斧劈开实验舱的量子锁，试图救出被困在意识上传过程中的苏芮。但此刻斧刃砍进诊所主机时爆出的不是火花，而是大团粘稠的黑色物质，它们落地后立即生长成类似沥青花的形态，花瓣上浮现出无数微型人脸。
"别碰那些花！"有个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林夏抬头看见小叶倒挂在排风扇上，她荧光绿的头发间缠绕着数据线，游戏机屏幕显示着与苏芮脉冲同频的波形图。少女颈动脉上的接口疤痕突然渗出蓝色液体，在重力作用下形成诡异的图腾。
"你想见你老婆？"小叶翻身落地时，游戏机屏幕上闪过苏芮的面容，"那就快跑，记忆清洁队己经在路上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疲惫，右眼是明显的军用级扫描仪，正闪烁着警告的红光。
诊所外传来履带碾过路面的震动。林夏的义体视野突然被强制接入某个监控摄像头：三台形似蜘蛛的记忆清扫车正用机械腿刺穿流浪汉的头颅，从枕叶抽出发光的记忆丝。那些记忆丝在雨中闪烁着，像被扯断的神经突触。
小叶拽着他跳进下水道时，林夏最后看见的是医生站在诊所门口，白大褂下伸出六条机械臂，每条指尖都闪烁着和苏芮脉冲相同频率的蓝光。那些光点在空中组成一个符号——正是苏芮生前在量子物理研究所使用的个人签名。
黑暗的下水道里漂浮着数据中心的冷却液，它们在水面形成不断变幻的几何图案。小叶的游戏机照亮了管壁上的刻痕——那是无数被删除者的数字签名，最新一道刻痕还带着新鲜的金属反光，刻的是一个日期：苏芮死亡当天。
"你老婆不是第一个。"小叶突然把游戏机贴在他额头上，林夏的太阳穴顿时灌入大量陌生记忆：某个实验室里排列着上百个意识上传舱，每个舱体都连着写有"幽灵协议"的黑色终端。画面中，苏芮正挣扎着从舱体内伸出手，她的指尖闪烁着和医生机械臂同样的蓝光。
"也不是最后一个。"少女的声音混着远处履带的震动，"但她是唯一一个成功把警告发出来的。"游戏机屏幕上，苏芮的面容突然变得清晰，她的嘴唇开合着说出林夏从未听过的句子："记忆是牢笼，而钥匙在你眼睛里。"
这句话让左眼义体剧烈疼痛起来，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试图挑开金属外壳。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林夏看见自己的血液在下水道里流动成神经网络的形状，而那些沥青花正在血管分叉处绽放，每朵花芯都是一只微型义眼，瞳孔里映照着政府大楼顶端的六边形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