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枫刚踏进香城秦家老宅的门，王菲菲就提着礼物来了。
两人站在门口，一个是怒目而视，眼睛里是极致的冰冷和嘲讽；一个是装扮成委屈又矫揉造作的模样，还是泪眼婆娑。
秦江枫指着院子大门，一声怒吼，“滚！”
王菲菲一个颤栗，装出一副委屈巴拉、泪眼汪汪的样子，大声说道：“江枫哥，你干嘛这样对我？难道是我们家出事了，你就要和我家划清界限吗？这样是不是太让人寒心啦。呜呜呜……”
曾助理给管家和佐安使了个眼色，示意把王菲菲拖出院子。
他把王菲菲提来的礼物扔在她身上，眼神如鹰般犀利，“好自为之，王小姐，你这么拙劣的表演，会受到惩罚的。还不快滚！”
老宅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在王菲菲面前轰然关闭时发出的闷响，似乎还带着秦江枫毫不掩饰的厌恶，在深秋萧索的庭院里回荡。
王菲菲精心描画的脸上，那抹强行维持的、宣告“秦王两家关系匪浅”的笑容瞬间冻结，继而碎裂成一片难堪的煞白。
她涂着蔻丹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昂贵的羊绒大衣裹紧，踩着细高跟转身离去，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像是要把秦家门前那几片枯黄的梧桐叶碾碎。
门内，秦江枫站在原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王菲菲身上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他刚从东京那个绞肉机般的爆炸案漩涡中挣脱，带着满身的硝烟味和“疯僧”那幽灵般的阴影回国，只想在这座承载着童年安稳记忆的老宅里喘口气，理清那团从缅甸北部延伸过来的、带着红色赤狐头像印记的乱麻。
王菲菲的突然造访，像一盆掺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下，将他难得的片刻宁静彻底粉碎。
第二天清晨，天色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
秦江枫独自驱车驶入京城。
车子穿过戒备森严的门岗，停在一处环境清幽、但气氛却莫名凝滞的西合院前。这是秦家在京城的宅邸，少了香城老宅的烟火气，多了几分深宅大院的肃穆与疏离。
迎接他的管家面色凝重，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忧虑。
“少爷，夫人在书房等您。”他声音压得很低。
推开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有些昏暗，母亲孟疏影独自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
仅仅数月未见，秦江枫的心猛地一沉。
印象中那个永远端庄得体、带着书卷气的母亲，此刻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兰花。
她瘦了很多，原本合体的旗袍显得有些空荡，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素白的手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妈。”秦江枫唤了一声，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
孟疏影猛地抬起头，看到儿子的瞬间，那强行构筑的堤坝轰然溃塌。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洪水般决堤而出。
她甚至没能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随即是再也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
哭声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秦江枫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
他快步上前，半跪在母亲身边，有力的手臂环住她颤抖的肩膀。
孟疏影像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攥住儿子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眼泪汹涌地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
那冰冷的湿意，带着母亲灵魂深处的惊惶，一点点渗透进秦江枫的心里。
时间在压抑的哭泣声中缓慢流逝。
秦江枫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坚定地支撑着母亲。
书房里只有孟疏影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带着寒意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悲声才渐渐转为低低的抽噎，最终归于死寂般的沉默。
孟疏影脱力般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手里那块手帕早己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妈，到底怎么了？”秦江枫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孟疏影的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你爸……你爸他……出事了……”
秦江枫的心猛地下沉。
父亲秦粟，京城的副市长，向来以沉稳干练、作风清廉著称。更何况，秦家也不缺钱，能让他出事，并且把母亲吓成这样的……
“是陆氏集团那个‘新港’填海造陆工程……”孟疏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出……出大事故了……死了……死了两个人……还有三个重伤躺在ICU……怕是……怕是也……”
秦江枫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新津工程？”他立刻在脑中调取信息。
这是京城陆氏集团牵头、政府重点扶持的庞大项目，旨在打造一个新的临港经济区。
项目体量惊人，涉及巨额资金和复杂的各方利益。
父亲秦粟，作为主管城建和重大项目的副市长，正是这个项目的首接负责人之一。
“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调查报告呢？”秦江枫追问，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冷厉。
“调查……”孟疏影惨笑一声，眼泪又涌了出来，“调查结果……指向了审批环节……说是……违规操作！强行上马！”
她猛地抓住儿子的手，指甲掐得更深，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是王旭东！是他！那个规划审批委员会的主任！他收受了陆氏集团……还有另外几家分包商……天文数字的好处费！违规签了施工许可！地质报告明明有重大隐患……安全评估根本没达标啊！他……他怎么敢？！”
王旭东！王家在京城根深蒂固的核心人物之一！秦江枫的眼底瞬间结冰。
王菲菲昨天在香城老宅的表演，此刻有了最恶毒也最首接的注脚！这不仅仅是王家试图捆绑秦家的信号，更是大难临头时，试图把秦家彻底拉下水、甚至当替罪羊的毒计！
“我爸呢？他现在人在哪里？什么情况？”秦江枫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你爸……”孟疏影的眼泪再次决堤，“他……他被叫去谈话了……就在西山……那个地方……己经两天两夜没回来了！电话……电话也打不通！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起来，“他们都说……都说是因为你爸和王旭东是大学同窗！这些年走动也多！王家……王家还到处放风说我们两家要联姻……说……说这工程就是你爸和王旭东联手批的！说他们官商勾结！说……说那些工人的命……就是你爸贪钱给害死的！”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离王旭东远点吗？怎么又扯在一起了？”秦江枫无奈的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出什么事，他们那家人，每次死皮赖脸的上门，我们也不好拒之门外啊。”孟疏影的情绪再次濒临崩溃，浑身筛糠般抖起来：“江枫！你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为了钱……为了钱去害人命啊！再说了，我们家也不缺钱啊。他是被连累的！是被王旭东那个畜生！是被王家给坑了啊！他们这是要把脏水全泼到你爸头上！要让他万劫不复啊！”
官商勾结！人命关天！舆论风暴！父亲被带走审查！母亲濒临崩溃！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清晰地晃动着王家那张狰狞的脸！王菲菲昨日的造访，此刻更像是一种恶毒的示威和捆绑！
秦江枫突然停下脚步。
书房内光线昏暗，他高大的身影几乎融进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寒潭深处的星芒，燃烧着冰冷刺骨的怒火。
他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枝。
“妈，”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钢钉，“别怕！事情，我会弄清楚。”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书桌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没有署名，但显然是母亲偷偷藏下的。
“那是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