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沈清棠倚着轮椅，任咸涩的海风拂过脸颊。远处的海平面泛起鱼肚白，她数着沙滩上爬行的小螃蟹，第七只钻进贝壳时，记忆突然回到十二岁那年的夏天——陆曜辰也是这样蹲在礁石旁，小心翼翼地帮她捡起被海浪冲散的贝壳手链。
"小姐，该回医院了。"护工的声音打断思绪。沈清棠摇头，指尖抚过轮椅扶手处的向日葵贴纸——那是陆曜辰连夜贴满整间病房的。自从那次抢救后，她的身体愈发虚弱，却固执地要求来海边看日出，就像他们曾经约定过的那样。
潮水漫过脚踝，凉意顺着血管爬上心脏。她想起昏迷时听到的枪声，想起陆曜辰抱着她嘶吼的模样，还有他后来守在病床前，用颤抖的手为她读信的声音。那些被烧焦的信纸碎片，如今都被他拼贴成画，挂在病房最显眼的位置。
记忆突然闪回更久远的时光。大学操场上，陆曜辰穿着不合身的警训服向她跑来，阳光穿过肩章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暴雨夜的便利店，他把唯一的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却淋得湿透；还有那次抓捕行动后，她颤抖着为他包扎伤口，他笑着说"你的手比手铐还温暖"。
"清棠！"熟悉的声音混着海浪声传来。沈清棠浑身一震，轮椅在沙滩上划出浅浅的痕迹。陆曜辰的警服沾满尘土，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显然是从警局首接赶来。他的眼神里带着恐惧与惊喜，就像当初在灯塔发现她遗留的花瓣时那样。
"你又乱跑。"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哽咽，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沈清棠抬头，看见他眼下浓重的乌青，还有鬓角新添的白发。海风掀起她化疗后新生的绒毛，在晨光中泛着柔软的金色。
"我在等日出。"她微笑着指向海平面，胸口的镇痛泵发出轻微的嗡鸣，"就像我们说好的。"记忆里，他们曾计划在毕业旅行时看日出，却因为他的紧急任务一再推迟。后来她病重，以为再也等不到这一刻。
陆曜辰突然单膝跪地，像捧着稀世珍宝般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依旧温热，却比记忆中粗糙了许多。"对不起。"滚烫的泪水滴在她手背上，"对不起我烧了那些信，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病痛，对不起......"
沈清棠用另一只手擦去他的眼泪，指尖触到他脸颊上未愈的伤疤——那是救她时留下的。"你看。"她轻声说，指向天空。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将海面染成金色，就像他第一次穿警服那天的夕阳。
记忆如潮水涌来。高考结束那晚，他们坐在天台上看星星，他说想当警察守护正义；大学社团活动，她偷偷拍下他训练时的侧脸；还有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她默默将热咖啡放在他的值班室。这些碎片此刻都被阳光照亮，在海浪声中愈发清晰。
"还记得吗？"她咳嗽着，声音轻得像海风，"你说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可其实......"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陆曜辰立刻将她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混着海水气息，让她想起那些被他护在身后的日子。
"别说了，我都记得。"陆曜辰将脸埋进她的头发，泪水打湿了发顶，"记得你在我执勤时偷偷放的宵夜，记得你在我受伤时颤抖的手，记得你写的每一封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烧焦的信纸碎片，"这些我都拼好了，等你回家慢慢看。"
沈清棠靠在他胸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声。远处的渔船响起汽笛，海鸥掠过两人头顶。她想起信里未写完的话——其实向日葵也会累，但只要太阳还在，就永远不会放弃。而此刻，她的太阳就在怀里，用体温驱散着病痛的寒意。
"陆曜辰。"她抬起头，晨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以后换你做向日葵好不好？"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汹涌的疼痛袭来。陆曜辰抱紧她，冲向停在沙滩上的警车，警笛的鸣响混着海浪，惊起整片海滩的鸥鸟。
在疾驰的警车上，沈清棠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记忆与现实重叠，她仿佛又看见十八岁的陆曜辰骑着单车带她兜风，风扬起她的裙摆，他的白衬衫被吹得鼓鼓的。而现在，他的警服紧贴着后背，手却始终稳稳地护着她的头。
医院的急救灯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沈清棠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她摸到陆曜辰口袋里的电子表——那个被烧焦的向日葵表盘，此刻正硌着她的掌心。"别怕。"陆曜辰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你说过要看遍所有日出，我们才刚开始......"
担架推进手术室的瞬间，沈清棠最后看了眼窗外的朝阳。金色的光芒洒在陆曜辰苍白的脸上，他的眼睛通红，却固执地朝她点头。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她想起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如果生命是场倒计时，我庆幸每一秒都与你有关。而此刻，她终于等到了属于他们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