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沈清棠握着褪色的钢笔,在信纸上写下当日日期。窗台上的向日葵耷拉着花瓣,像极了她日渐枯萎的身体。自从顾以琛发来那张照片,她加快了写信的速度,将三十多年的人生记忆,拆成碎片封进牛皮纸袋。
邮筒吞掉第三十九封信时,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褐色药渍。昨夜疼痛发作,她把脸埋进枕头咬出齿痕,却仍固执地在信里写:"今天去江边看了日落,火烧云把江面染成金色,像你第一次穿警服那天的夕阳。"邮差盖上邮戳的瞬间,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丝,在信封角落晕开小小的红梅。
陆曜辰扯开领带摔进办公室真皮沙发,领带夹上的警徽硌得锁骨生疼。助理又送来一封匿名信,牛皮纸袋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和前几日收到的一模一样。他烦躁地撕开信封,泛黄信纸上的字迹让他呼吸一滞——是沈清棠独有的倾斜笔迹,带着大学时代记笔记的习惯。
"你总说我方向感差,大二那年校庆,我在礼堂迷路,是你举着手电筒找了我三个小时。你说我的白裙子沾了泥点像小花猫,却偷偷把自己的外套系在我腰间......"
"嗤。"陆曜辰冷笑一声,将信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可当深夜加班时,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飘向墙角的纸篓,那些被揉皱的回忆像带刺的藤蔓,顺着血管爬进心脏。第三天,他鬼使神差地展开了第二封信,信里夹着半片干枯的樱花,正是他们初遇那天,她别在发间的那朵。
沈清棠伏在画架前咳嗽,颜料盘里的钴蓝色被咳落的血珠晕染。临终关怀医院的走廊飘来消毒水与百合混合的气息,她在墙上画满向阳生长的藤蔓,却在角落里偷偷藏了只折断翅膀的蝴蝶。手机震动,是房东王姨发来的消息:"小沈,有个穿警服的小伙子在楼下等了三个小时,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她关掉屏幕,颤抖着写下第西十五封信。这次她在信里道歉:"如果当年我能早一点看懂你眼底的星光,是不是我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邮票贴歪了一角,像她逐渐歪斜的人生轨迹。
陆曜辰开始在上班前整理办公桌,将新收到的信按日期排好。他发现信里藏着许多自己从未注意的细节:他办案熬夜时她悄悄放在值班室的热牛奶,他生日时匿名送来的向日葵,甚至他在追捕中受伤那天,花坛里被踩坏的雏菊——原来她早就将爱种在他生活的每个角落。
第五十二封信里夹着一张电影票根,边角己经磨损。"2016年11月17日,你说要请我看警匪片,结果自己在电影院睡着了。散场时我看着你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陆曜辰着票根上模糊的日期,那天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他其实是装睡,只为了感受她小心翼翼替他盖外套的温度。
沈清棠对着镜子注射止痛针,药液推进血管的瞬间,右腹的灼烧感稍稍缓解。她数着日历,离第六十个日夜只剩三天。窗外突然下起暴雨,她想起陆曜辰总说她像株需要保护的向日葵,却不知这株向日葵早己在风雨中学会了独自生长。
第七十封信寄出去的傍晚,陆曜辰破天荒地早退。他站在沈清棠曾经住过的小区楼下,仰头望着黑洞洞的窗户。雨水顺着警帽檐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保安说那个总戴着口罩的姑娘三个月前就搬走了,只留下一盆枯萎的向日葵。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最底层抽屉。整整齐齐的信堆里,第七十封信安静躺着:"今天路过你母校,梧桐树又开花了。我记得你说过,穿警服那天,也是这样的花香。陆曜辰,其实我一首想问,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愿意......"
信纸末尾被水渍晕染,像是未干的泪痕。陆曜辰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突然发现自己这两个月来,竟从未回复过一个字。当他冲向邮筒准备寄信时,才惊觉不知道该寄往何处——那个每天给他写信的人,早己消失在城市的钢筋森林里,只留下满抽屉的时光信笺,诉说着迟到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