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西月,夜风像磨快的手术刀,沿着江边 88 层的玻璃幕墙一路划上来。
陆曜辰站在天台最边缘,指间夹着一张对折了两次的孕检单。
纸边被风吹得呼啦作响,像随时会碎。
他垂眼看向脚下:车灯拉出金红色的河流,细小得像动脉破裂后溢出的血珠。
“陆先生,风太大,您先下来吧。”
年轻保安的声音在十米外打着颤,不敢再靠近一步。
陆曜辰没回头,嗓音被风吹得沙哑:“别过来,我打个电话。”
与此同时,半山别墅。
沈清棠的私人手机在玻璃茶几上震动。
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母:L。
她正俯身给一盆白色风信子浇水,指尖沾了泥。
看见字母,她呼吸停了一秒,随即抬手示意身后的管家退下。
“都出去,关上门。”
客厅重归寂静。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先开的口,声音低而软:“阿曜,你在哪儿?”
听筒里只有风声,像空旷的隧道。
良久,男人笑了,声音很淡,却带着金属的冷:“沈清棠,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后悔?”
沈清棠指节蓦地收紧,骨节泛白。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撞得耳膜生疼。
“别做傻事,”她稳住声线,“站在那里,等我。”
“等你?”
陆曜辰抬眼,看向远处霓虹拼成的“S·Q·T”三个字母——那是沈氏总部大楼,也是沈清棠名字的缩写。
他声音低得近乎温柔,却字字清晰:“你当年让我等,我等了。结果呢?”
啪嗒。
一滴血顺着他的左手指腹滑下,落在孕检单上。
纸面晕开一小片粉红——那是他刚才无意识地攥紧了栏杆,掌心被铁锈割破。
“孩子不是我的,对吗?”
他语气平静,像在讨论天气。
听筒里,沈清棠的呼吸倏地一滞。
就是这一秒的停顿,让陆曜辰眼角最后一点光也熄了。
他低头,最后一次看向孕检单:
【孕 6 周,B 超示单活胎。母亲:沈清棠。父亲栏空白。】
风忽然停了。
整座城市的灯火在他瞳孔里静止。
他把手机慢慢举到唇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沈清棠,我累了。”
——
手机那端猛地传来玻璃碎裂声。
沈清棠失手打翻了风信子,陶瓷碎片溅了一地。
泥土混着水珠,脏了她的白色睡袍。
她却顾不上,赤脚踩过碎片,抓起车钥匙冲向电梯。
“阿曜,你听着,我现在过去,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你别挂电话——”
回答她的,是听筒里传来的忙音。
嘟嘟嘟——
——
天台。
陆曜辰把手机折成两半,随手抛下楼。
金属机身坠入夜色,像一粒石子没入深海,连回声都没有。
他抬起脚,往前一步。
鞋底己经悬空。
再往前半寸,就是 412 米的自由落体。
忽然,一束强光从下方射来——
首升机探照灯撕开黑暗,螺旋桨的轰鸣盖过风声。
扩音器里传来女人嘶哑的嗓音,带着罕见的颤:“陆曜辰!你敢跳,我就让整个沈氏给你陪葬!”
他动作微顿,侧头。
首升机舱门敞开,沈清棠单膝跪在门边,长发被螺旋桨风卷起,像黑色火焰。
她没穿外套,只一件单薄的睡袍,赤着的脚踝在探照灯下白得晃眼。
“上来,”她伸出手,声音低而急,“算我求你。”
陆曜辰看着她,眼底情绪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半晌,他笑了一下,弧度凉薄:“沈总这次准备用什么买我的命?又一个三千万?”
沈清棠指尖发抖,却固执地伸着手:“用我。够不够?”
男人没回答。
他低头,把那张染血的孕检单折成纸飞机,轻轻放飞。
白纸在风里打了个旋,掠过沈清棠指尖,坠入黑暗。
他转身,背对深渊,背对首升机,也背对她。
“沈清棠,”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六年前,你也是这样伸出手,说‘跟我结婚,我救你母亲’。”
“那时候,我信了。”
“现在——”
他回头,眼底血丝猩红,“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
首升机猛地拉高。
沈清棠半个身子探出舱门,手指离他只剩半米。
“阿曜,”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孩子是你的。”
风太大,这句话一出口就被撕碎。
陆曜辰却像听见了。
他瞳孔微缩,脚下一滑。
“陆曜辰!”
沈清棠嘶吼着扑出去,指尖勾住他的袖口。
布料撕裂声里,她整个人被惯性甩出舱门——
千钧一发之际,安全绳猛地绷紧。
她悬在半空,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节泛白。
血从她的指甲缝里渗出来,顺着他的手腕蜿蜒。
“放手吧,”陆曜辰声音轻得几乎温柔,“你拉不住我。”
沈清棠却笑了,眼泪被风吹散:“那就一起死。”
——
探照灯下,两道身影悬在 88 层的高空。
风呼啸,安全绳吱呀作响。
沈清棠的睡袍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道旧疤——
那是六年前,她为他挡下的第一颗子弹留下的。
陆曜辰的视线落在那道疤上,眼底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忽然抬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沈清棠,”他声音低哑,“这是你最后一次骗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借力一拉——
两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跌回天台。
首升机因惯性剧烈晃动,驾驶员惊出一身冷汗。
天台上,沈清棠翻身压住陆曜辰,双手掐住他的肩,声音发抖:“你疯了是不是?”
陆曜辰躺在地上,看着夜空,忽然笑了:“是啊,疯了。”
“从爱上你的那天起,就疯了。”
——
远处,警笛声呼啸而来。
天台铁门被撞开,保安和消防员涌进来。
沈清棠却像听不见,低头吻住他的唇。
血腥味混着风信子的香气,在夜风里弥漫。
陆曜辰没闭眼,也没回应。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女人颤抖的睫毛。
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滚烫得灼人。
“阿曜,”沈清棠贴着他的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回家,好不好?”
陆曜辰看着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半晌,他抬手,指腹擦过她的泪痣,声音轻得像叹息:“沈清棠,你最好祈祷,这次别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