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石欲二鸟,棋手藏局后

2025-08-17 3049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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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内的血腥味,被山风一吹,似乎更浓了。

周虎怔怔地看着朱衡手中的那枚燕王府令牌,脑子里一片混乱。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宁王是敌人,那便刀兵相见,不死不休。可这突然冒出来的燕王,算怎么回事?

“殿下,燕王与您素无瓜葛,甚至……甚至在朝中还曾为您说过几句公道话,他为何要行此毒手?”周虎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宁王栽赃陷害?”

“栽赃?”朱衡摇了摇头,将那枚冰冷的令牌收进怀中,目光幽深地扫过满地尸骸,“周虎,你觉得,宁王有这个脑子吗?”

周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宁王为人骄横,手段狠辣,但论起阴谋诡计的深度,似乎确实差了点火候。让他当面冲撞,他敢;让他背后设下如此一环扣一环的毒计,恐怕力有不逮。

“你看这些死士,”朱衡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身手、纪律,皆是第一流。宁王府的护卫,我见过,多是些江湖草莽,悍则悍矣,却绝无这等军中精锐才有的铁血之气。这批人,倒像是从边军里百里挑一挑出来的死士营。”

周虎心中一凛。燕王常年镇守北平,与九边关系密切,要从边军中秘密豢养一批死士,确实比深居内陆的宁王要容易得多。

“可……可他图什么呢?”

“图的,就是一盘大棋。”朱衡踱着步,开始为自己的心腹爱将,剖析这京城浑水之下的暗流。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来设想一下。第一种可能,我们今天全军覆没,我死在了这里。会发生什么?”

周虎想了想,答道:“宁王是最大的嫌疑人!陛下刚刚赦免您,委以重任,您就死于非命,陛下雷霆震怒之下,必然会彻查。宁王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干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圈禁至死。”

“没错。”朱衡点了点头,“我死了,宁王也完了。京城里两个最碍眼的藩王,同时出局。谁是最大的赢家?”

答案不言而喻。

周虎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接着朱衡的思路想下去:“那第二种可能,就是现在这样,我们赢了,并且发现了这枚令牌。”

“对。然后呢?我会怎么做?”朱衡反问道。

“您会……您会拿着这证据,去找陛告发燕王!”周虎理所当然地说道。

“然后呢?”朱衡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你觉得,父皇……不,陛下他会相信吗?”

周虎又是一愣。

“你别忘了,在陛下眼中,我朱衡,同样是一个手握重兵、刚刚又得了‘镇虏炮’和‘督造九边火器’大权的,不安分的藩王。”朱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前脚刚把宁王斗倒,后脚就拿着一枚不知真假的令牌,去指控另一个实力同样雄厚的藩王。在陛下看来,这像什么?”

“像……像党同伐异,排除异己……”周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正是!”朱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陛下最重制衡之术。他乐于见到我们这些藩王相互争斗,相互牵制,但绝不希望看到一家独大。我若此时去告发燕王,陛下不仅不会信,反而会认为我野心膨胀,欲壑难填,对我的猜忌,会比对宁王时更深百倍!甚至,他会认为这令牌是我伪造的,是我设下的一个局!”

周虎听得脊背发凉,他从未想过,这君臣之间的关系,竟复杂凶险到了这个地步。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所以,这燕王,当真是好算计。”朱衡的语气里,听不出是愤怒还是赞叹,“他抛出这枚令牌,就像是给鱼鹰的喉咙上套了个环。我若死了,他大获全胜。我若没死,拿到了令牌,却像是吞下了一块烙铁,吐不出,咽不下,里外不是人。无论我怎么选,他都稳坐钓鱼台,看着我和宁王,甚至和陛下之间,生出更多的嫌隙与争斗。他自己,则永远藏在幕后,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好一招‘一石二鸟’,不,这简首是一石三鸟、西鸟之计!”

周虎终于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凶险,他握紧了拳头,愤愤道:“那我们……我们就这么算了?白白让他算计了一回?”

“算了?”朱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怎么能算了。别人请我们入局,我们岂有不接着的道理?只是这棋,得按我的规矩来下。”

“殿下,您的意思是?”

朱衡转身,目光扫过自己的护卫们,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此刻正默默地清理着战场,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绝对的服从。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传令下去。”朱衡的声音恢复了统帅的威严,“仔细搜查,把所有能证明这些人身份的令牌、徽记,全部销毁。一枚……都不要留下。”

“啊?”周虎大惊,“殿下,那枚燕王府的令牌……”

“尤其是那一枚。”朱衡淡淡道,“就当它从未出现过。”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朱衡打断了他,“既然棋手想藏在幕后,那我们就把他揪出来。但不是现在。现在去揭穿他,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从暗处转到明处,和我正面对抗,那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谋算的光芒:“最好的猎人,是让猎物永远不知道自己己经成了猎物。他以为他布了一个局,却不知道,他自己也成了我局中的一颗棋子。”

朱衡走到一具死士的尸体旁,从对方的箭囊里,抽出一支制式特殊的羽箭,箭尾的羽毛,用的是一种罕见的灰色鹰羽。他记得,宁王府的护卫,就偏爱用这种羽箭来彰显身份。

“周虎,派几个机灵的人,去前面三十里的县城,找家最大的铁匠铺。”朱衡将羽箭递给周虎,“就说我们的马掌坏了,需要修补。顺便,‘不经意’地把这支箭,遗落在铁匠铺里。再找个话多的茶馆,‘无意中’透露出,我们代王府的仪仗,在‘一线天’遭遇了宁王府死士的伏击,三百护卫血战之后,惨胜回程。”

周虎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明白了朱衡的意图。

销毁燕王府的证据,是为了不让真正的敌人警觉。

伪造宁王府的线索,是为了将这盆脏水,原封不动地泼回到宁王身上!

宁王本就与代王势同水火,又有刺杀的动机。如今再添上“人证”(茶馆里的流言)和“物证”(铁匠铺里的羽箭),这桩刺杀案,就成了铁案!

如此一来,朱衡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向皇帝“哭诉”,进一步博取同情和信任,更能借皇帝的手,将宁王这把被别人用过的“刀”,彻底折断!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燕王,看到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料”,只会以为自己的计策成功了一半,绝不会想到,他最关键的棋子——那枚燕王府令牌,己经被朱衡识破并藏了起来,成了一张未来可以一击致命的王牌。

“殿下,高明!”周虎由衷地赞叹道,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这不叫高明,这叫投桃报李。”朱衡的目光望向北平的方向,那里是燕王的封地。

“他送我一份大礼,我自然也要还他一份。”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队伍,声音沉稳而有力:“清理战场,收敛尸体,一把火烧干净。我们继续赶路。记住,从现在起,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伏击,人人带伤,神情悲愤。这出戏,要演得像一些。”

“是!”三百护卫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夕阳下,峡谷中的大火熊熊燃起,将一切罪证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朱衡勒转马头,继续向西。京城的棋局虽然结束了,但一张更大、更凶险的棋盘,己经在整个大明江山,缓缓展开。

他不仅是棋子,更要做那个落子的棋手。

“燕王……朱高煦吗?”朱衡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