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日鸿门宴,一念定乾坤

2025-08-17 3171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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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着黄沙,拍打在大同府的城墙上,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代王府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王二麻子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堂里团团乱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矿场被封了,人被抓了,这……这孙文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一个巡抚,凭什么查封王爷您的产业?”

他的脸上,再没有了前几日的得意,只剩下惊恐和慌乱。矿场是王府的钱袋子,是所有计划的根基。如今被人一锅端了,等于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魏师傅坐在椅子上,脸色同样凝重,但比王二麻子镇定得多,“他是得了京城里某些大人物的授意。这是一套组合拳,朝堂上发难,地方上动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看向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朱衡,忧心忡忡地说道:“王爷,咱们的人传回消息,孙文岳派兵去矿场的时候,打的旗号是‘奉旨清查’,可手里根本没有圣旨,只有一纸巡抚衙门的公文。矿上的管事据理力争,说没有圣旨不得查封藩王产业,结果就被扣上了‘殴打命官、聚众哗变’的帽子。这盆脏水,泼得又快又狠。”

朱衡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他没有理会王二麻子的慌乱,也没有回应魏师傅的分析。他的脑海中,正在飞速复盘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从“柳叶密奏”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他本想做个在水下潜行的棋手,结果却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推到了浪尖上。他利用瓦剌,那股力量就顺水推舟,利用他来“因势利导”。如今,朝中的政敌发难,又是如此精准狠辣,显然是蓄谋己久。

宁王?言官?还是那个神秘的“柳叶先生”?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不,不对。“柳叶先生”的手段,虽然是将他置于险地,但其最终目的,似乎与朝堂倾轧不同,更像是一种……更高层面的驾驭和利用。而这次的攻击,充满了赤裸裸的政治倾轧和阴谋诡计,手法要拙劣得多,也恶毒得多。

看来,这京城里,想让他死的人,不止一派。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王二麻子快急哭了,“孙文岳那厮,带了三千抚标营的兵,把咱们的矿山围得水泄不通。咱们的护卫虽然能打,可……可要是真跟朝廷的兵动了手,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谋反大罪了!”

“所以,不能动手。”朱衡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抢咱们的家当?”王二麻子不甘心。

“家当是小,名分是大。”朱衡抬起眼,目光清冷如雪,“孙文岳没有圣旨,他这是矫诏行事。我们不动手,理就在我们这边。他封得了矿山,却封不住悠悠众口。这笔账,我记下了,有的是机会跟他算。”

他很清楚,矿山只是个引子,真正致命的杀招,还在路上。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一名王府侍卫便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京城……京城来人了!是宫里的天使,带着圣旨!”

来了。

朱衡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二麻子和魏师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这个节骨眼上来的圣旨,绝不可能是好事。

片刻之后,王府正门大开。

朱衡身着亲王冠服,率领王府上下,跪在香案前,恭迎圣旨。

一名面白无须的传旨太监,站在众人面前,神情倨傲,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他清了清嗓子,用那尖细而阴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圣旨的内容,与大殿之上的决议别无二致。先是历数大同矿场“聚众滋事、几近哗变”的罪状,接着,便是那句冰冷刺骨的敕令:

“……着代王朱衡,自接到圣旨之日起,十日之内,即刻启程,回京自辩!不得有误!若敢逾期不至,以谋逆论,天下共击之!”

“以谋逆论,天下共击之……”

这九个字,如同九道天雷,狠狠地劈在王府众人的心头。

王二麻子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魏师傅的双手,也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不是圣旨,这是一道催命符!

十天!从大同到京城,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得七八天。这等于说,朱衡接到圣旨,几乎没有丝毫准备和犹豫的时间,就必须立刻上路。

而且是“回京自辩”!

这西个字,在官场上,还有另一个名字——鸿门宴。

一旦进了京城,就等于脱离了自己的地盘,断绝了所有的羽翼,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到时候,进了诏狱,是圆是扁,还不是他那些政敌一句话的事?

“代王殿下,接旨吧。”传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朱衡,将圣旨递了过来。

朱衡沉默地抬起头,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圣旨。

“臣,朱衡,领旨谢恩。”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传旨太监似乎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朱衡会惊慌失措,甚至抗旨不遵,没想到竟是这般平静。他轻哼一声,拂袖而去,自要去山西巡抚孙文岳那里领赏。

太监一走,王二麻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朱衡的腿,哭嚎道:“王爷,不能去啊!这摆明了是个陷阱!您要是去了京城,就……就回不来了!”

“是啊王爷!”魏师傅也急忙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咱们就……就反了!咱们手里有兵有马,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反?”朱衡轻轻吐出这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王府大堂的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反,说得容易。可一旦举起反旗,他便从一个“有争议的藩王”,彻底变成了“天下公敌”。届时,不仅是朝廷的大军,就连他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瓦剌,恐怕也会立刻翻脸,从背后捅他一刀。逐鹿天下?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本。

可是不反,去京城,就是九死一生。

他的政敌们,己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他自投罗网。

一时间,整个王府的人都看着他的背影,大气也不敢出。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去,还是不去?

生,还是死?

朱衡的目光,穿越了层层阴云,望向了遥远的东方,那个权力的中心。他仿佛能看到奉天殿里那些得意的嘴脸,能看到宁王府里那杯庆功的毒酒,也能看到……兵部衙门里,于谦那双忧虑而深邃的眼睛。

忽然,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勒出一个极其危险而又充满了狂气的弧度。

他转过身,看着满脸绝望的王二麻子和魏师傅,平静地说道:“谁说,去了就一定回不来?”

“王爷?”两人都是一愣。

“他们不是想让本王去京城吗?”朱衡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与自信,“好啊,那本王就去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纸,提笔写了几个字,折好,递给魏师傅。

“魏师傅,你立刻亲自带人,去办这件事。记住,要快,要隐秘。”

接着,他又看向王二麻子:“二麻子,你去,把我们最好的马都备好。再从护卫中,挑出三百个最精锐的,不怕死的。告诉他们,本王要带他们去京城……抢亲!”

“抢……抢亲?”王二麻子彻底懵了,王爷这是急糊涂了?

朱衡没有解释,只是淡淡一笑。

他走到窗边,一片枯黄的柳叶,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窗台上。他轻轻捻起那片柳叶,放在眼前。

“柳叶先生,你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将我推到台前。现在,棋盘翻了,不知你……可敢入局?”

他将柳叶在指尖一弹,那片枯叶,便打着旋儿,飘向了深沉的暮色之中。

十日鸿门宴,一念定乾坤。

这盘棋,还没到终局。他朱衡,不仅要做棋子,更要做那个……亲自掀翻棋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