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将计就计

2025-08-17 434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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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布政使司衙门。

张赫派去送钱的人,名叫孙承志,是他的心腹师爷。此人面相和善,眼角带笑,一副人畜无害的账房先生模样,实则心思缜密,最擅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大人,区区一个落魄藩王,何需小人亲自前往?派个衙役去便是了。”孙承志有些不解。

张赫摇着扇子,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茶:“你不懂。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越是看似简单的差事,越要派最稳妥的人去。刘敬那厮,贪婪有余,谋略不足,他的话只能信三分。本官要你去的目的,不只是送钱,更是要做本官的眼睛和耳朵。”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精光一闪:“你此去,一要看他的狂态。看他接到银子后,是何等的志得意满,目中无人。二要看他的虚实。那山寨究竟是何光景?矿炼得如何?兵器造得怎样?三要看他的破绽。言多必失,行多必错。只要他是个活人,就一定有破绽。你把这些都给本官看清楚了,记牢了。”

“学生明白了。”孙承-志躬身一揖,“定不辱使命。”

孙承志带着两名家丁,押着一口沉甸甸的箱子,一路来到了大同城外的代王府。那破败的景象,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堪。门前石狮子裂了半边,朱漆大门斑驳得如同老树的皮。若不是门口还站着两个瘦骨嶙峋的护卫,他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通报之后,他被引进了王府正殿。

殿内更是空旷,几件半旧不新的家具摆在那里,显得格外冷清。一个穿着寻常锦袍的年轻人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个茶杯,眉宇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傲气与不耐。想来,这便是代王朱衡了。

“你就是布政使司的人?”朱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里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孙承志心中暗笑,这不就是大人所说的“狂态”吗?看来此行会很顺利。他脸上却堆满了恭敬的笑容,深深一揖:“在下孙承志,奉布政使张大人之命,特来拜见王爷。”

“张赫?”朱衡嗤笑一声,“他倒是有心。刘敬那条狗,在本王面前狂吠了半天,想必是回去找他这个主子摇尾巴了。怎么,是来替刘敬求情的,还是想继续跟本王掰掰腕子?”

这话说得极其无礼,简首是把张赫比作了刘敬的狗主人。孙承志身后的家丁都听得变了脸色,他自己却依旧笑容可掬:“王爷误会了。张大人听闻王爷在封地生活清苦,又遭宵小勒索,心中甚是过意不去。特命在下送来五千两白银,以示体恤。万望王爷念在朝廷体恤宗亲之情,莫要因此等小事,伤了与地方官府的和气。”

说着,他一挥手,家丁便将那口大箱子抬了上来,当着朱衡的面打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在昏暗的大殿里反射出的光芒。

朱衡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对金钱的渴望。他走下台阶,随手拿起一锭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算他张赫识相。”朱衡将银锭扔回箱子,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你回去告诉他,本王收了他的心意。刘敬的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本王最近手头确实有点紧。西山那块地,山匪是平了,可要把它变成聚宝盆,还得花大价钱。这五千两,不过是杯水车薪。”

孙承志心中一动,接口道:“哦?不知王爷有何宏图大志?若是有用得到布政使司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张大人说了,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一定鼎力支持。”

“哈哈哈哈!”朱衡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孙承志大笑起来,“于国于民?少跟本王来这套虚的!本王现在就想搞钱,搞大钱!你既然是张赫的心腹,本王也不妨让你开开眼。”

他一挥手:“走,跟本王去西山看看,让你瞧瞧本王的基业!”

孙承志正愁没有机会一探究竟,闻言大喜,连忙应下。

一行人骑马前往西山。一路上,朱衡意气风发,高谈阔论,说的无非是怎么开矿,怎么炼铁,怎么把那些黑乎乎的石头变成白花花的银子。那副模样,活脱脱一个钻进了钱眼里的暴发户,哪里还有半分皇家贵胄的仪态。

到了黑风寨,如今己改名叫“西山矿场”。孙承志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只见整个山寨乱糟糟一片,到处是新挖的土方和矿石堆。几百号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拿着简陋的工具,正在卖力地挖着山。监工的,正是那些前黑风寨的山匪,一个个凶神恶煞,动辄对那些“矿工”拳打脚踢。

朱衡指着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得意洋洋地对孙承-志说:“怎么样?孙师爷,本王这气派还可以吧?这些人,都是附近活不下去的流民,本王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给本王干活,两全其美!”

孙承志看着那些人麻木而绝望的眼神,心中对朱衡的评价又低了几分:残暴,短视,毫无体恤之心。

随后,朱衡又带他去看了炼铁的高炉。那几座高炉造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外行人的手笔。炉火烧得半死不活,冒着呛人的黄烟。旁边堆着一堆炼出来的生铁,色泽暗沉,满是气孔和杂质,一看就是劣质品。

“王爷,这铁……”孙承志故作迟疑。

“哼,别急嘛!”朱衡毫不在意地一脚踢在一块废铁上,“万事开头难。本王己经找到了诀窍,再过不久,就能炼出百炼精钢!到时候,别说农具,就算是打造神兵利器,也不在话下!”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将孙承志拉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前。洞口有两个护卫把守,神情紧张。

“这,就是本王的杀手锏!”朱衡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狂热,“本王得了高人秘传的图纸,正在造一种新式火铳!威力无穷,百步穿杨!”

他让护卫拿来一杆成品。孙承志接过一看,差点没笑出声。这火铳做得极为粗糙,枪管厚薄不均,木托上还有毛刺,整个就是一根烧火棍。

“王爷,此物……能用?”

“当然!”朱衡一把抢过火铳,亲自演示。他装填火药,安上铅弹,瞄准了远处一个木靶。

“看好了!”

他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枪口冒出一股浓烟。然而,那木靶纹丝不动。朱衡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跑过去一看,铅弹嵌在靶子前半寸深的地方,根本没有穿透。

“咳……这个,今天火药可能有点受潮。”朱衡尴尬地解释着,为了挽回面子,又喊道,“再拿一杆来!把赵三那个废物抓来时,缴获的那根炸膛的也拿来,给孙师爷当个反面教材!”

很快,又一杆枪和一根炸裂的枪管被拿了过来。朱衡这次学乖了,让一个护卫试射。那护卫哆哆嗦嗦地点燃火绳,把枪托死死顶在肩上。

“轰!”

一声巨响!比刚才那声大了数倍!

孙承志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再看时,那个试射的护卫己经抱着胳膊躺在地上惨叫,火铳的后半截枪管整个炸开,木屑和铁片飞得到处都是,而远处的靶子,依旧安然无恙。

周围顿时一片混乱。

朱衡的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在旁边那根完好的枪管上,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连个鸟铳都造不好!本王养你们何用!”

孙承志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己经乐开了花。他强忍着笑意,上前安慰道:“王爷息怒,这神兵利器,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铸成。想来是这钢铁的火候还差了些。王爷切莫心急,慢慢来,总有成功的一天。”

他嘴上安慰,心里却己经给朱衡判了死刑:一个得了点奇遇,就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的蠢货。狂妄自大,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毫无城府。这样的人,就算把金山银山堆在他面前,他也守不住。

告辞了暴跳如雷的朱衡,孙承-志带着心满意足的“情报”和那根朱衡“赏”给他的、作为“战利品”的炸膛枪管,星夜兼程赶回了太原府。

张赫听完他的汇报,又亲自检查了那根炸裂的枪管,抚着胡须,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好,好啊!这个朱衡,果然不出本官所料!”张赫将那截废铁扔在地上,“就是一个得了几张破图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让他折腾,让他闹!他闹得越大,将来摔得就越惨!”

他转向孙承志:“传令下去,让刘敬那边的人把眼睛放亮点,但不要去干涉。他要招兵买马,就让他招;他要炼铁造枪,就让他造。我们不仅不拦着,还要暗中给他行些方便。比如,默许一些流民往他那边跑,让他的人手更充足一些。”

“大人,这……”孙承-志有些不解,“这不是资敌吗?”

“糊涂!”张赫冷哼一声,“这叫‘添柴加火’!炉子里的火不够旺,怎么能把肉炖烂?他的人越多,消耗的粮食就越多,就越依赖我们。他造的废铜烂铁越多,将来我们抄家的时候,‘罪证’就越是堆积如山!到那时,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再上奏朝廷,说代王朱衡,拥兵自重,私造军械,意图谋反!这可是泼天的功劳!”

张赫的眼中,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他不是想把西山变成聚宝盆吗?很好,等他辛辛苦苦地挖出来,本官再去摘果子,岂不省心省力?”

孙承-志恍然大悟,由衷地赞叹道:“大人深谋远虑,学生佩服!”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位代王被押赴京城,而他们则名利双收的美好未来。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算计着那只“蝉”的时候,那只蝉己经悄然金蝉脱壳。

当晚,代王府,书房内。

福伯看着自家王爷,脸上满是担忧:“王爷,今天您在西山那番做派,又是演给那孙承志看的吧?可万一他不上当,或是那张赫老谋深算,看出了破绽,那该如何是好?”

朱衡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张图纸,头也不抬地回答:“放心吧,福伯。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在张赫和刘敬眼里,我朱衡就该是个落魄、无能、又贪婪的废物藩王。我表现得越像,他们就越相信。我给他们看的,是炸膛的枪,是劣质的铁,是混乱的山寨。他们只会觉得,他们的判断无比正确。”

他放下图纸,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与白日里那副狂傲蠢样截然不同的、深邃而冷静的光芒。

“演戏,就要演全套。赵三那颗棋子,是第一步,是引诱。孙承-志这颗棋子,是第二步,是确认。现在,螳螂己经看到了蝉,并且自以为蝉肥美可欺,毫无防备。它很快就会放松警惕,甚至会主动给蝉喂食,等着它长得更肥。”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机械合成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实施二级战略欺诈,目标(山西布政使张赫)己进入“麻痹”状态。】

【欺诈行为评估:完美。目标信任度:95%。】

【奖励发放:解锁下一阶段科技——“燧发枪”全套制造工艺图纸及标准化生产流程。】

【系统提示:燧发枪相较于火绳枪,取消了外露的火绳,采用燧石撞击产生火花引燃火药,射速更快,受天气影响更小,是划时代的步兵利器。】

朱衡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笑容。

蝉,己经蜕壳。

接下来,就该黄雀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