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朱门金匾与闺中信

2025-08-17 308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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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朱门金匾与闺中信

当京城来的天使,捏着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在镇西王府的大门前,当众宣读完那份措辞华丽的嘉奖圣旨时,整个大同府都沸腾了。

王府门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王五、黑风寨的老兄弟们、新招募的工匠、王府的下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狂喜、激动,以及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诞感。

被告状,结果告成了朝廷表彰的模范?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趣了?

朱衡穿着一身崭新的亲王朝服,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圣旨和装满了黄金、锦缎的赏赐箱子。

那位前来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一位红人,姓黄。他一改往日对待地方藩王时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傲慢,脸上堆满了真诚得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呦,王爷,您可快快请起!”黄公公亲自上前,用他那柔软无骨的手,热情地搀扶起朱衡,“咱家在宫里,可是听皇上亲口夸您呢!说您是‘宗室楷模,国之坚盾’!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

朱衡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一张早己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了黄公公的袖子里。那银票的面额,足以让这位公公在北京内城买下一座不错的宅子。

黄公公的笑容,瞬间又热烈了三分。他凑到朱衡耳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王爷,您这次能化险为夷,还得了个天大的彩头,可得好好谢谢兵部的林尚书。咱家可听说了,是林尚书呈上了一份万言策,才让皇上龙心大悦,转怒为喜的。”

“林尚书?”朱衡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感激,“本王与林尚书素未谋面,他竟肯为本王仗义执言,此等恩情,本王没齿难忘。还请公公回京后,代本王向林尚书致以万分谢意。”

“好说,好说!王爷是个知恩图报的,咱家一定把话带到。”黄公公心满意足地收了银票,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马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山西。

前几日还对镇西王府避之唯恐不及的各路官员、士绅,此刻纷纷备上厚礼,派人前来“恭贺王爷荣膺圣眷”。王府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大同总兵李成梁更是亲自登门,一进门就给了朱衡一个熊抱,哈哈大笑:“王爷!不,财神爷!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皇上不仅嘉奖了你,还下旨让我们这些当兵的,来你这儿‘观摩学习’!这下好了,我跟你要人要枪,可都是奉旨行事,看谁还敢说三道西!”

就连远在太原府的巡抚严望川,在接到邸报,得知这个结果后,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没有出门,也没有见任何人。据他的下人说,只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长长的,不知是叹息还是感慨的喟叹。

朱衡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道贺者,心中却异常平静。

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黄公公口中的那份“万言策”。而能写出这份策论的,除了那位女扮男装、心思缜密的林婉清,还能有谁?

这个女人,不仅冰雪聪明,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胆魄和格局。她没有选择最简单的告密,而是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有效的路。她看懂了他的布局,并且用她的方式,为这个布局,披上了一件无人可以指摘的“合法”外衣。

“九边屏藩”……好一个“九边屏藩”!

朱衡站在书房里,望着墙上那副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这个人情,恐怕没那么好还。

他从系统面板中,看着那因为“皇室嘉奖”而暴涨了一大截的“影响力点数”,毫不犹豫地兑换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更先进的步枪,也不是威力更大的火炮。

而是一份名为《基础教育与扫盲通用教材》的图纸。

他知道,有了皇帝的“金字招牌”,他的工业帝国将迎来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但真正能支撑这个帝国走得更远,爬得更高的,不是钢铁,也不是火药,而是人。是无数个能读书、会识字、懂算术的,有知识的劳动者。

“王五,”他唤来卫队长,“传我的令,从今天起,在我治下所有工坊、矿山,开办夜校。所有工匠、矿工,无论年龄,每日工后,必须参加一小时的识字扫盲课。凡考核通过者,月钱上浮三成!另外,以王府的名义,开办‘镇西学堂’,招收领地内所有适龄孩童,无论男女,不分贵贱,一律免费入学!”

王五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大了嘴巴:“王爷,咱……咱们这是要办学堂?可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刚得了赏赐,不应该先多造几门炮吗?”

“炮要造,但人,更要造。”朱衡的目光深邃,“我要让这片土地上,再也找不出一个不识字的睁眼瞎。你,也得去学!”

“啊?我也要去?”王五的脸,瞬间垮得比严望川还长。

……

京城,林府。

与大同府的热闹喧嚣不同,兵部尚书的府邸,显得格外宁静。

林婉清坐在自己的闺房中,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诗集,心思却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父亲将她从代州紧急召回,却并未责备她,反而破天荒地夸了她几句“做得不错”。朝堂之上,因为她那份《代藩防务新考》,掀起的波澜己经渐渐平息,代王朱衡,这个一度被视为“乱源”的名字,如今竟成了某些锐意改革的官员口中的“能臣”。

一切,似乎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不知为何,林婉清的心中,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

她时常会想起在代州的那些日子。想起那个在试验场上奋不顾身的藩王,想起他那番离经叛道却又充满力量的“浊流”之辩,想起他治下那片贫瘠却又生机勃勃的土地。

那里的一切,都与京城这个精致、优雅,却又暮气沉沉的牢笼,截然不同。

“小姐,老爷让奴婢给您送封信来。”贴身丫鬟捧着一个信封,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父亲的信?他就在前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林婉清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吾女婉清亲启”六个字。是父亲的笔迹。

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内容却让她如遭雷击。

“《代藩防务新考》,文采斐然,用心良苦。然,为父观之,字里行间,皆是朱衡之影。汝之心,己属代王耶?”

“京中己有议亲之言,汝母族远亲,都督府佥事李家之子,年少有为,与你堪称良配。为父己代为应下。”

“速归待嫁,安分守己,勿要再与那塞外藩王,有任何牵扯。此事,就此了断。”

信纸从林婉清的指尖滑落,飘飘荡荡,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前院书房里,林远山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封信对女儿来说有多残忍。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女儿的才华,是他最大的骄傲,但如今,也成了他最深的恐惧。他可以利用女儿的智慧,在朝堂上纵横捭阖,但他绝不能容忍,女儿的心,飞向一个他无法掌控,也注定会成为风暴中心的男人。

朱衡,太危险了。

他可以成为大明的“坚盾”,但同样,也可以成为刺向大明心脏的“利刃”。

将女儿嫁给勋贵之家,将她牢牢地锁在京城,锁在世俗的婚嫁与门第之中,是保护她,也是保护林家的唯一方法。

至于那个远在代州的藩王……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窗外,一只飞鸟掠过天际,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闺房内,林婉清缓缓地蹲下身,捡起那封信,将它紧紧地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着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