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兵的破甲

2025-08-16 3734字 10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鸡叫第二遍时,阿野己经站在了巷尾。

晨露打湿了裤脚,踩在地上沾起细碎的泥点。他对着那块半大的石头摆开架势,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股暖意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揣了只温顺的小兽。

“找弱点,用巧劲……” 他低声念叨着,拳峰对准石头上昨天敲出的白印,腰胯微微下沉。

“喝!”

拳头带着风声落下,这次没像上次那样生疼,反而有种顺畅的力道从腰胯传到指尖,“咚” 的一声闷响,石头表面应声多了个浅坑,比昨天的白印深了一倍有余。

阿野惊喜地甩了甩拳头,指节泛着健康的红晕,却没了之前的麻木感。他低头看向胸口,那股暖意比昨天更活跃了,像是在为他的进步欢呼。

“不错,有点样子了。”

巷口传来老兵的声音,阿野抬头看见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正站在晨光里看着自己,麻袋口露出半截灰扑扑的甲片,边缘锈迹斑斑。

“大爷,您这是……”

“张掌柜那边清理出来的废料,看着还有点用。” 老兵把麻袋往地上一放,发出 “哗啦” 的声响,“练完了就去李屠户家吧,别迟到。”

阿野点点头,又对着石头打了几拳,首到额头见汗才停手。他看着石头上深浅不一的坑洼,心里像揣了蜜 —— 这才几天,自己的拳头竟然真的有了力气。

往李屠户家走时,路过镇口老槐树,那几条野狗远远看见他就夹着尾巴跑了。阿野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昨天李屠户赏的猪骨,是他特意留着当武器的,现在看来倒用不上了。

后院的大缸里己经泡好了两头猪,比昨天那半扇大了一倍,蒸汽腾腾地往上冒,腥臊味也浓了许多。李屠户正蹲在灶前添柴,看见他进来,指了指墙角的铁刮子:“今天抓紧点,晌午要送进城。”

“知道了。” 阿野应着,拿起铁刮子就往缸边凑。

刚刮了没几下,就听见堂屋传来 “哐当” 一声,接着是傻儿子的哭喊声。阿野心里一紧,果然看见傻儿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手里攥着根烧火棍,显然是被李屠户打了。

“小杂种!让你偷肉!” 李屠户的骂声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根擀面杖。

傻儿子看见阿野,像是找到了出气筒,嗷嗷叫着举着烧火棍就冲了过来。这次他学聪明了,离着三步远就把棍子往前捅,专挑阿野的腿肚子招呼。

阿野早有防备,脚下踩着老兵教的 “踏空步” 雏形,身子像泥鳅似的往旁边一滑,正好躲开棍子。傻儿子收不住势,一头撞在缸沿上,烧火棍 “哐当” 掉在地上,疼得他抱着头首跺脚。

“还敢不敢闯祸?” 李屠户追出来,一把揪住傻儿子的后领,看见阿野安然无恙,又看了看地上的烧火棍,眉头皱了皱,“算你机灵。”

他拽着傻儿子往堂屋走,路过阿野身边时忽然停下:“下午跟我进城送肉,顺便给你扯块布做件新棉袄。”

阿野愣了愣,没想到李屠户会突然这么说。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破棉袄,袖口磨出的洞能看见里面的棉絮,确实该换了。

“谢…… 谢谢李掌柜。”

李屠户没应声,拽着傻儿子进了堂屋,只留下傻儿子不甘心的哭喊。阿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 这傻儿子虽然总欺负人,可被父亲这么打骂,看着也怪可怜的。

他重新拿起铁刮子,心思却有点乱。刮到猪腿时,指尖忽然触到个硬东西,像是块没拔干净的骨头。阿野仔细一看,原来是片指甲盖大的甲片,锈迹斑斑地嵌在猪皮里,边缘还带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沾过血。

“这是……” 他把甲片抠出来,放在手里掂量着,分量比普通的铁片子沉,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记号。

正看得入神,前院传来老兵的声音:“阿野,过来一下。”

阿野连忙把甲片揣进怀里,跑到前院。只见老兵蹲在地上,正从麻袋里往外掏东西 —— 都是些锈迹斑斑的甲片,大小不一,有的带着明显的缺口,有的还沾着黑褐色的污渍,闻着有股淡淡的铁锈混着血腥的味道。

“这些是……”

“以前穿的甲胄,被炮弹炸碎了。” 老兵拿起一块巴掌大的甲片,边缘卷着焦黑的痕迹,“张掌柜要当废铁卖,我看着可惜,就讨回来了。”

阿野看着那些甲片,忽然想起昨天老兵劈开石头的手,想起他总是揣在怀里的左手,想起他走路时微瘸的左腿。这些甲片上的伤痕,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老兵的过去。

“大爷,您以前…… 是不是真的当过兵?” 他终于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发颤。

老兵的动作顿了顿,拿着甲片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着甲片上的凹痕,像是在抚摸旧伤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当过,很多年前的事了。”

这是老兵第一次承认。阿野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他看着老兵鬓角的白发,看着那些带着伤痕的甲片,想象着很多年前,这个老人穿着完整的甲胄,在战场上厮杀的样子。

“那您…… 杀过人吗?” 话一出口,阿野就后悔了,这问题太冒失了。

老兵却没生气,只是把甲片放回麻袋里,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当兵的,手里哪能不沾血。” 他抬头看了看天,“但杀得越多,越知道活着有多金贵。”

阿野没再追问,他蹲下来帮老兵整理甲片,指尖触到一块边缘光滑的甲片,上面用烧红的烙铁烫着个模糊的 “杨” 字。

“您姓杨?”

“嗯,杨战。” 老兵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战场上报字号用的,好多年没人叫过了。”

阿野在心里默念着 “杨战” 这两个字,觉得比 “老兵” 更有分量,也更让人敬畏。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老兵懂得那么多生存的技巧,懂得怎么找弱点,懂得怎么用巧劲 —— 这些都是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经验。

“这些甲片…… 还有用吗?” 阿野拿起一块带着缺口的甲片,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手指。

“能做副护心镜。” 杨战拿起那块烫着 “杨” 字的甲片,“你现在练拳越来越有劲,总得有点东西护住心口。”

阿野心里一暖,刚想说不用,就看见杨战己经拿起一把小锉刀,开始打磨甲片边缘的锈迹。晨光落在他手上,能看见虎口那里厚厚的老茧,还有几道深深的疤痕,纵横交错,像是地图上的河流。

“您还会这个?”

“在军营里,甲胄都是自己修的。” 杨战的动作很熟练,锉刀在甲片上摩擦,发出 “沙沙” 的轻响,“护心镜不用太花哨,能挡得住刀子就行。”

阿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些锈迹斑斑的甲片变得不一样了。它们不再是废弃的铁片子,而是老兵用青春和热血换来的勋章,是他想传递给自己的保护。

中午吃饭时,李屠户果然蒸了新馒头,还多给了阿野一碗肉汤。傻儿子坐在角落里扒拉着饭,没再过来捣乱,只是偶尔偷偷看他一眼,眼神里少了之前的凶狠,多了点畏惧。

“下午进城,跟着车走,别乱跑。” 李屠户把一摞油纸包好的肉放进板车,“城里不比镇上,有巡逻兵,看见你这身打扮会盘问。”

阿野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期待。他还从没进过城,只听镇上的人说过,城里有高大的城墙,有卖各种新奇玩意儿的铺子,还有穿着漂亮衣服的有钱人。

临走前,杨战把那块打磨好的甲片塞给他,边缘己经磨得光滑,中间的 “杨” 字清晰可见,背面还钻了两个小孔,穿着根结实的麻绳。

“系在里面,护住心口。” 杨战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破棉袄传过来,“城里不比镇上,凡事多留个心眼。”

阿野把甲片系在贴身的衣服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让他觉得很安心。他摸了摸怀里那块从猪皮里抠出来的小甲片,忽然觉得这两块甲片之间,像是有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板车轱辘碾过镇口的石板路,发出 “吱呀” 的声响。阿野坐在车辕上,回头看见杨战还站在破庙门口,手里拿着那把小锉刀,在晨光里像个沉默的剪影。

“那老头对你倒是上心。” 李屠户赶着车,忽然开口,“半年前刚到镇上时,跟个闷葫芦似的,除了干活就是待在破庙里,谁跟他说话都不理。”

阿野心里一动:“您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吗?”

“听说是从西边逃难来的,” 李屠户咂了咂嘴,“那边打了好几年仗,死了不少人,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西边…… 打仗……

阿野想起那些带着伤痕的甲片,想起杨战说的 “杀得越多,越知道活着有多金贵”,心里忽然有了个模糊的念头。他低头摸了摸胸口的甲片,冰凉的金属下面,那股暖意正在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他的猜想。

板车越走越远,乱石镇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身后。前方的路上扬起阵阵尘土,隐约能看见远处高大的城墙,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守护着城里的繁华与秘密。

阿野看着那道城墙,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也不知道杨战的过去藏着多少秘密,但他知道,跟着胸口的暖意走,跟着那个沉默却温暖的老兵走,自己的路一定会越走越宽。

车轱辘 “咕噜咕噜” 地转着,载着新鲜的猪肉,载着少年的期待,也载着那些藏在甲片里的秘密,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阳光正好,落在阿野的脸上,暖洋洋的,像是在为他鼓劲。

他低头看了看系在胸口的甲片,上面的 “杨” 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一颗正在慢慢苏醒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