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山路被夜雨泡得发胀,像条吸饱水的棉絮。
阿野背着货郎走在最前面,靴底的泥块结了层硬壳,每踩一步都往下掉渣,在青石板上磕出细碎的声响。小红攥着三块玉佩紧随其后,护心甲的红光在雨幕中淡成朦胧的光晕,甲片上的 “权” 字印记正对着清风观的方向发亮,像枚浸在水里的火种。
“还有三里地。” 货郎的声音从阿野肩头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在矿洞受的内伤被夜雨激得发作,每声咳嗽都震得阿野后背发麻,“道长手里的锈铁甲,是当年杨营长的副甲,与护心甲本是一对。”
阿野的气感顺着雨丝往观门探,在清风观的前殿 “看” 到团稳定的热流,是清玄道长,他正坐在三清像前的蒲团上,手里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甲,甲片的轮廓与小红的护心甲完美互补,边缘的针脚还缠着些暗红色的线,与杨伯短刀上的穗子材质相同。
“黑风帮的残部在西侧山腰。” 阿野突然停步,指着右侧的密林,那里的雨幕中藏着西团游移的热流,气息紊乱却带着股狠劲,腰间都挂着黑风帮的令牌,“他们没带弓箭,像是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小红的护心甲突然收紧,甲片嵌进她的手腕,像道防护的箍。这是铁甲的预警功能,每次有危险靠近都会如此,只是这次的震动比以往更急促,显然对方不是普通的杂兵。“货郎叔叔说黑风帮有个‘影卫营’,专在夜里偷袭。” 她从怀里摸出阿野给的短刀,刀柄的防滑纹被汗水浸得发潮。
货郎挣扎着要下来:“你们先走,我引开他们。” 他的右腿虽不便,左手却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刀刃上还沾着熔浆池的硫磺味,“影卫营的人怕火,我带了火折子。”
阿野按住他的肩膀,气感在两人之间流转,探到货郎丹田的气劲虽弱却绵长,是刺红花营特有的 “固本功”:“一起走。” 他从背包里翻出三捆浸过煤油的柴草,分给小红和货郎,“过了前面的隘口,就是清风观的‘锁山阵’,他们不敢追。”
三人借着树影掩护往隘口移动,雨点击打树叶的声响掩盖了脚步声。小红的护心甲始终对着左侧的灌木丛发亮,那里果然藏着个影卫,黑衣黑巾,手里的短刃在雨里泛着冷光,刚要扑出就被阿野掷出的柴草砸中,火折子 “呼” 地燃起,将他裹在火里,惨叫着滚下山坡。
隘口的风突然变急,吹得火苗歪向右侧的岩壁。阿野的气感 “看” 到岩壁上的石缝在动,是锁山阵的机关被触发 —— 刺红花营当年在隘口设了 “落石阵”,用藤蔓连接的石块会随着特定的脚步声落下。他立刻改变步法,脚尖踩着岩缝的节奏点移动,每一步都避开藤蔓的拉扯点。
“跟着我的脚印!” 他低吼着,护心甲的红光在雨里拉出残影,为小红和货郎标出安全路线。货郎的右腿在湿滑的岩缝里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踩中机关,小红突然回身拽住他的腰带,铁甲的气劲顺着手臂传到货郎身上,竟让他的身形稳了半分,像被股无形的力托着。
冲出隘口时,落石在身后 “轰隆” 作响,影卫营的惨叫声被埋在石堆下。清风观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清晰起来,观门的铜环在夜色里闪着微光,与阿野怀里的完整铜环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
清玄道长正站在观门等候,雨水顺着他的道袍往下淌,手里的锈铁甲被握得发烫。看到阿野等人,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杨营长的甲,终于合璧了。” 他将锈铁甲递给小红,两块铁甲刚接触就发出金红色的光,拼合成完整的刺红花形状,甲片内侧的纹路交织成幅星图,天权位的红点正落在观内的炼丹房。
“天权位在炼丹房。” 小红的手指抚过星图,铁甲的光映得她脸发白,“可炼丹房的石门不是早就封死了吗?”
观内的炼丹房在十年前的场火灾中被烧毁,石门被碎石堵死,只留下道半尺宽的缝隙,平时用来堆放杂物。阿野的气感探过去,在石门后的废墟里 “看” 到个方形的石台,台上的灰烬中嵌着块玉佩,形状与天枢、天璇、天玑完全不同,是枚刻着蛇形的玉,蛇眼的位置空着,像是少了颗珠子。
“那不是普通的火灾。” 清玄道长领着众人往炼丹房走,脚步在雨地里踩出深浅不一的坑,“是当年杨营长为了藏天权秘钥,故意放的火,用灰烬掩盖机关。” 他从怀里摸出把铜钥匙,形状与观门铜环的刺红花花心吻合,“这是开门的钥匙,只有历任观主能保管。”
炼丹房的石门果然被钥匙打开,扑面而来的是股混合着草木灰与朱砂的气味。废墟中央的石台被清理过,上面的灰烬被扫成圈,露出底下的八卦纹路,与铁甲星图的天权位完全重合。小红将三块玉佩放在八卦的乾、坤、坎位,石台突然震动起来,中央裂开道缝,升起个铜制的蛇形架,与天权玉佩的蛇形完美契合。
“还差颗蛇眼珠。” 阿野盯着蛇形架的眼眶,那里的凹槽与货郎药篓里的颗 “赤血珠” 形状相同 —— 那是从熔浆池捞出的珠子,据说能避火,被货郎当作药材收着。
货郎将赤血珠嵌进蛇眼,铜架突然发出 “咔嗒” 声,蛇嘴缓缓张开,吐出枚方形的玉佩,上面刻着 “天权” 二字,玉佩背面的地图指向黑风帮总坛的地牢,那里藏着 “玉衡” 位的线索。
“黑风帮把玉衡秘钥藏在地牢,是想引我们去送死。” 秦旗手的脸色凝重,他刚收到弟兄的传信,黑风帮的总坛最近增派了三倍兵力,还请了个会用毒的 “千面鬼”,据说能易容成任何人的模样。
清玄道长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嘴角溢出些黑血。他从道袍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张泛黄的信纸,是杨伯的笔迹:“清玄吾弟,若天权秘钥现世,速带孩子们去黑风总坛地牢,那里不仅有玉衡,还有刺红花营的‘花名册’,切记,千面鬼是自己人,暗号‘花开花落’。”
自己人?众人面面相觑。黑风帮的千面鬼竟是刺红花营的卧底?
就在这时,观外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是刺红花营的紧急信号。秦旗手冲出去查看,很快慌张地跑回来:“黑风帮的大部队来了!至少有五十人,带着火炮!”
清玄道长将完整的铜环和铁甲塞进阿野手里:“你们从密道走,去黑风总坛。”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完全不像个病弱的老道,“我和秦旗手的人守在这里,用锁山阵拖延时间。” 他撕开道袍的袖子,左臂露出个刺红花印记,与货郎、秦旗手的一模一样,“我本名叫赵青山,是杨营长的亲弟弟,当年为了卧底清风观,才改的名字。”
阿野愣住了。清玄道长竟是杨伯的弟弟?那他多年的病弱,难道都是伪装?
“快走!” 赵青山推了阿野一把,手里突然多了柄长剑,剑鞘上的刺红花烙印在火光中发亮,“告诉杨青山,我没辜负他的嘱托!”
货郎己经打开了炼丹房的密道,入口藏在蛇形架底下,仅容一人爬行。小红最后看了眼赵青山,他正指挥着秦旗手的人搬运巨石,堵塞观门,道袍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像面不倒的旗帜。
密道里漆黑潮湿,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和爬动的声响。阿野的气感顺着密道往前探,在出口的方向 “看” 到团熟悉的热流,气息阴鸷却带着刺红花营的微弱共鸣 —— 是千面鬼!他竟然在密道出口等着他们,手里还提着个黑布包裹,里面露出半块刺红花令牌。
“杨营长说你们会来。” 千面鬼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化莫测,忽男忽女,“玉衡秘钥在地牢的‘血池’里,需要护心甲的血才能开启。” 他将黑布包裹递给阿野,里面是张黑风总坛的地图,用血画着条通往地牢的密道,“记住,见到地牢的看守,说‘花开花落’。”
阿野接过地图,指尖的气感探到千面鬼的丹田,那里的气劲流转方式与《逆脉拳谱》隐隐呼应,只是更阴柔些,像条潜行的蛇。“你是……”
“我是当年刺红花营的‘影’,” 千面鬼的身影在密道出口渐渐模糊,“到了地牢,自然会认亲。” 话音未落,人己经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股淡淡的兰花味,与杨伯书房里的墨香相同。
密道出口连着片竹林,清风观的方向传来火炮的轰鸣,锁山阵的落石声与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悲壮的战歌。小红的护心甲突然飞向天空,与观门铜环的光芒连成道首线,在夜空中画出条通往黑风总坛的光路,像条指引方向的星河。
阿野握紧手里的天权玉佩和地图,掌心的铜环烫得惊人。他知道,清风观的玄机不仅在于找到天权秘钥,更揭开了赵青山的身份,证明刺红花营的弟兄从未放弃。而千面鬼的出现,预示着黑风总坛的地牢里,藏着更大的秘密 —— 或许是花名册上的残余力量,或许是镇营之宝的最终线索。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竹林洒在他们身上,像层银色的铠甲。小红将西块玉佩拼在一起,星月的轮廓己经完整了大半,只差玉衡、开阳、摇光三枚。她望着清风观的火光,眼眶泛红:“赵道长他们…… 会没事吧?”
阿野的气感顺着光路往观门探,赵青山的热流依旧稳定,像株扎根岩石的老松。“会的。”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他们是刺红花营的人。”
远处的黑风总坛灯火通明,像头蛰伏的巨兽,在地平线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地牢的方向隐约传来鬼哭般的风声,那是玉衡秘钥的所在地,也是他们下一个战场。阿野拉着小红的手,往光路的尽头走去,脚步踩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像走在希望与危险的边缘。
而他们没发现,天权玉佩的背面,除了玉衡的线索,还刻着行极小的字:“千面之下,皆是忠魂”—— 这或许是对千面鬼身份的最好注解,也为即将到来的地牢之行,埋下了最动人的伏笔。属于他们的征途,在清风观的火光与月光中,继续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