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落在肩头时,阿野突然停住脚步。
丹田的气感像被投入石子的静水,荡开圈细密的涟漪。他示意小红噤声,指尖指向左侧的灌木丛 —— 那里的枯枝有被踩断的痕迹,断口还带着新鲜的绿意,显然是半个时辰内有人经过,脚印却被刻意扫过,只留下几缕黑色的布条纤维,与黑风帮汉子短褂的布料一模一样。
“他们比我们快。” 阿野压低声音,掌心的气感顺着松树干往上爬,像条警惕的蛇。透过枝叶的缝隙,他 “看” 到药庐的方向飘着股异样的烟,不是平时熬药的清苦味,而是带着焦糊的腥气,混在潮湿的空气里,透着股不祥的意味。
小红的手死死攥着铁甲,甲片上的凹痕烫得像块烙铁。从清风观出来后,这铁甲就没安分过,尤其是靠近药庐时,那些与铜环秘纹吻合的纹路正顺着腕骨往上爬,在皮肤上映出淡红色的轨迹,像条细小的血蛇。“货郎叔叔……” 她的声音发颤,尾音被风卷走,碎在满坡的松针里。
两人猫着腰穿过灌木丛,药庐的竹篱笆出现在眼前。篱笆门被撞得歪斜,竹片上还挂着块撕碎的黑布,上面绣着的 “风” 字被血浸透,变得暗红。院子里的药晒架翻倒在地,刚采的草药被踩烂,汁液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空的阴云。
“没人。” 阿野的气感铺展开,药庐的木屋门窗紧闭,里面却没有活人的热流,只有灶膛里残余的炭火还在散发微弱的温度,“但有打斗的痕迹。”
他踹开虚掩的木门,“吱呀” 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屋里的景象比院子更杂乱:药柜被推倒,抽屉散落一地,装着朱砂的陶罐摔在墙角,红色的粉末与草药混在一起,像泼洒的血。货郎常用的铜杵滚到榻边,杵头沾着几根黑色的头发,显然是打斗时揪下来的。
小红突然指着榻下,那里露出半截蓝布裤腿,裤脚的补丁与货郎穿的那条一模一样。阿野连忙掀开榻板,下面却只有个空的暗格,暗格的木板上留着新的刮痕,像是被强行撬开的,角落里还沾着点青铜绿锈,与他怀里的令牌锈迹如出一辙。
“他们拿走了货郎叔叔的令牌。” 小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铁甲突然剧烈震动,甲片的凹痕对着北墙的药架发亮。药架最上层摆着排不起眼的陶罐,其中一个的罐口缠着红绳,与小红棉袄的颜色完全相同。
阿野搬开药罐,罐底的陶土上刻着朵刺红花,花心的位置有个小孔,正好能塞进铁甲的一角。他刚把铁甲嵌进去,北墙突然传来 “咔嗒” 声,整面墙缓缓往里转动,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壁上嵌着发光的矿石,与矿洞中的那些形成呼应,照亮了地上的血迹 —— 是新鲜的,滴落在矿石上,泛着暗紫色的光,显然是货郎的血。
“通道通往后山的七星柱。” 阿野认出矿石的排列方式,与铜环秘纹中标注的第一个红点位置吻合,“货郎是故意引他们去的。” 他捡起地上的半截铜杵,杵头的血迹里混着些银白色的粉末,是 “迷魂散” 的成分,货郎显然用了药,却没能全身而退。
小红的铁甲顺着通道往里探,甲片的纹路与壁上的矿石产生共鸣,在地上投射出条银亮的路径,首指通道尽头的微光。“快追!” 她拽着阿野的衣袖,红色的身影在通道里像团跳动的火焰。
通道尽头是片开阔的山坳,七根丈高的石柱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每根柱顶都嵌着块圆形的青石,与铜环上的折线纹路完全吻合。此刻西南方的石柱下围着五个黑风帮的人,为首的正是那个灰布汉子,他手里攥着货郎的青铜令牌,正用刀逼着货郎往石柱上的凹槽里按。
“老东西,识相的就把‘开阵咒’说出来!” 汉子的刀架在货郎的脖子上,刀刃己经割破皮肤,渗出血珠,“不然这七星阵的第一个阵眼,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货郎的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打断了,却依旧梗着脖子:“魏家的狗东西,当年你爹背叛营里,如今你还想染指七星阵?做梦!” 他的目光突然扫过山坳入口,对着阿野的方向眨了眨眼,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
阿野的心猛地一跳。货郎是在暗示他动手!他的气感顺着最近的石柱蔓延,柱顶的青石传来微弱的震颤,与铜环激活时的频率相同 —— 这石柱果然是七星阵的阵眼之一,只要注入气劲就能启动。
“小红,到东南角的石柱去!” 阿野低声说,铜环秘纹在脑海里清晰浮现,东南角的石柱是 “天玑星”,与他现在的位置形成掎角之势,“用铁甲按凹槽,气感往里灌!”
小红点头,猫着腰绕到东南角的石柱后。她刚将铁甲按在凹槽上,柱顶的青石突然亮起银灰色的光,与观门铜环的光芒如出一辙。灰布汉子警觉地回头:“谁在那儿?”
就是现在!阿野猛地将气感注入身旁的 “天枢星” 石柱,柱身的折线纹路瞬间亮起,在地上织成道无形的网,将黑风帮的人圈在中央。网中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汉子们的动作慢了半拍,像陷在泥沼里。
“是锁阵纹!” 汉子的声音带着惊恐,刀往货郎脖子上压了压,“快撤阵!不然杀了他!”
阿野没停手,气感顺着石柱的折线流转,网收得更紧。他看清货郎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捏着颗黑色的药丸,是清玄道长配置的 “爆烟弹”,只要掷出就能形成烟雾屏障。
“三、二……” 货郎的唇形无声地开合。
阿野突然调转气劲,网的西侧故意露出道缺口。灰布汉子以为有了生机,拽着货郎就往缺口冲。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的瞬间,货郎猛地将爆烟弹掷向地面,黑色的烟雾 “轰” 地炸开,呛得人睁不开眼。
“动手!” 阿野嘶吼着扑上去,铜杵带着气劲砸向汉子的手腕。货郎趁机挣脱,右腿在地上一蹬,竟用尽全力撞向汉子的腰,两人滚作一团,在烟雾里扭打。
小红的声音从东南角传来:“石柱在震动!”
阿野的气感 “看” 到天玑星石柱的光芒越来越亮,柱顶的青石开始旋转,山坳里的气流变得湍急,卷起地上的碎石,像要形成漩涡。灰布汉子被碎石砸中脸,惨叫着松开货郎,转身就往山坳外跑,剩下的黑风帮成员也西散奔逃,没人敢回头。
烟雾散去时,山坳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货郎靠在天枢星石柱上,右腿的伤口渗出鲜血,染红了半截裤管。他看着旋转的青石,突然笑起来:“总算…… 启动了一个阵眼。”
阿野扶他坐下,刚要包扎伤口,却发现货郎的腰间露出个眼熟的物件 —— 是半块铜环,与黑风帮汉子的那半形状互补,只是上面的刺红花花形更完整,显然是观门铜环缺失的另一半。
“你早就有这东西?” 阿野的声音带着惊讶。
货郎的手指着铜环,眼里闪过复杂的光:“我是刺红花营的‘守环人’,当年杨青山把铜环劈成两半,一半安在观门,一半让我带着,说要等能激活锁阵纹的人出现……” 他看向小红的铁甲,“没想到是个女娃娃。”
小红的铁甲突然飞向货郎的铜环,在半空中自动拼合成完整的圆环,刺红花的花形终于完整显现,花心的凹槽正好嵌进阿野掏出的青铜令牌。刹那间,整座山坳被金色的光芒笼罩,七根石柱同时发出嗡鸣,地下传来 “哗啦啦” 的水声 —— 是暗河的水流被阵法引动,在石柱间形成道环形的水幕,水幕上浮现出刺红花营的军旗虚影。
“开阵咒不是口诀,是信物。” 货郎的声音带着释然,“铜环、铁甲、令牌,三样凑齐才能启动七星阵…… 当年魏副官只偷到半块铜环,就算拿到令牌也没用。”
阿野突然想起黑风帮汉子腰间的金属块,形状与青铜令牌相似:“魏家是不是也有块假令牌?”
“是当年魏副官仿造的。” 货郎的脸色沉下来,“他以为能以假乱真,却不知真正的令牌里藏着刺红花的花粉,遇铁甲的血引会发光。” 他指着令牌与铁甲接触的地方,那里果然渗出些金黄色的粉末,在光线下像细碎的星子。
就在这时,山坳外传来马蹄声,比上次黑风帮的骑兵更多,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 —— 是骑兵的铠甲!阿野的气感探过去,“看” 到个披着斗篷的人影,正勒马站在山坳入口,腰间的令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上面的 “魏” 字与货郎铜环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是魏承影!” 货郎的声音带着恐惧,“魏副官的独子,据说练了他爹的‘化骨掌’,专克我们营的气劲!”
斗篷人缓缓摘下兜帽,露出张苍白的脸,左眉骨有道疤痕,与灰布汉子的位置相同,显然是父子。他手里把玩着半块铜环,正是黑风帮汉子带来的那半,嘴角勾起抹冷笑:“杨青山的走狗,没想到藏得这么深。”
阿野将小红和货郎护在身后,气感顺着天枢星石柱全力运转。水幕的光芒越来越亮,形成道坚实的屏障,将山坳与外界隔开。他能 “看” 到魏承影的气劲像团黑雾,正撞在屏障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屏障的光芒竟在缓缓减弱。
“锁阵纹挡不住化骨掌。” 货郎咳出一口血,指着天枢星石柱的底座,“快!转动第三块石板,能引暗河的水加固屏障!”
阿野连忙蹲下,石板上的刺红花纹路与铁甲的凹痕吻合,他将铁甲按上去,石板果然开始转动,山坳的地面渐渐渗出积水,顺着石柱的折线往上爬,屏障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
魏承影的笑声穿透屏障:“没用的。七星阵缺了‘摇光星’的阵眼,根本发挥不出全力。”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扔在屏障外,“看看这是什么?”
油布散开,里面是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目圆睁,正是清风观的清玄道长!
“道长!” 小红的哭声撕心裂肺,铁甲的光芒瞬间黯淡,屏障出现道细微的裂痕。
阿野的气感剧烈翻涌,经脉像被火燎过般疼痛。他死死按住石板,不让屏障彻底崩塌,眼角的余光瞥见货郎正悄悄往怀里摸 —— 是那枚爆烟弹!
“小红,带令牌走!” 货郎突然嘶吼着扑向屏障,手里的爆烟弹猛地掷向魏承影,“去‘摇光星’!在乱石镇的老槐树下!”
爆烟弹在屏障外炸开,黑色的烟雾挡住了魏承影的视线。货郎趁机撞向屏障的裂痕,用身体堵住缺口,气劲从他体内爆发,与水幕融为一体,屏障竟重新变得完整,只是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像被抽干了水分。
“货郎叔叔!” 阿野目眦欲裂。
“走啊!” 货郎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力气,手指指向山坳东侧的逃生通道,“刺红花…… 永不凋零!”
屏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将魏承影的人马暂时逼退。阿野咬着牙,拉起泣不成声的小红冲进通道。身后传来货郎的惨叫声和魏承影的怒吼,屏障的光芒渐渐熄灭,山坳里的石柱发出悲鸣般的嗡鸣。
通道尽头连着片陡峭的悬崖,下面是奔腾的暗河。小红的铁甲突然飞离手腕,在半空化作道红光,指引着他们往下游漂去。阿野紧紧攥着青铜令牌,令牌上沾着货郎的血,与他掌心的气感产生共鸣,温暖而坚定。
他知道,七星阵的守护才刚刚开始,清玄道长和货郎的牺牲不能白费。魏承影的出现意味着叛徒势力己经全面出动,而 “摇光星” 的阵眼 —— 乱石镇的老槐树,将是下一场战斗的战场。
暗河的水流湍急,卷着两人往未知的下游漂去。小红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望着山坳的方向,在心里默念着货郎最后的话,铁甲的红光映在她脸上,像朵正在绽放的刺红花。而在他们身后的山坳里,魏承影站在崩塌的屏障前,捡起货郎干瘪的尸体,从他怀里摸出张残缺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最后一个阵眼的位置 —— 乱石镇,老槐树。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将地图揣进怀里,翻身上马,马蹄声消失在山林深处,只留下七根石柱在风中矗立,像七个沉默的哨兵,守护着刺红花营最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