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竹林的缝隙,在地上织出张银灰色的网。阿野拽着小红的手腕在网眼里穿梭,靴底碾过枯黄的竹叶,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像怕惊扰了沉睡的山雀。
“就在前面的石碾旁。” 阿野压低声音,气感顺着手臂往指尖涌,在三丈外的月光里 “看” 到团微弱的热流 —— 货郎正蜷缩在石碾下,右腿的木板支架己经断裂,裤管渗出的血在碾盘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破碎的月影。
小红的铁甲突然剧烈震颤,甲片上的凹痕对着货郎发亮,比在暗河时更急促。她挣脱阿野的手,提着裙摆往石碾跑,红色棉袄在月光里像团跳动的火焰,“货郎叔叔!”
货郎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微光。他想挣扎着站起,却被阿野按住肩膀 —— 那只肩膀的棉布己经被血浸透,能摸到骨头摩擦的钝响。“别乱动。” 阿野从背包里掏出草药,是清玄道长留下的金疮药,带着淡淡的薄荷香,“道长的药,能止血。”
“道长他……” 货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伤口,“在观里引爆了药库…… 和黑风帮的追兵…… 同归于尽了。” 他从怀里摸出块烧焦的道袍碎片,上面绣着半朵刺红花,与粮仓军旗上的图案严丝合缝,“这是他最后的嘱托,让我交给…… 能合璧营旗的人。”
小红的眼泪砸在碎片上,烫得棉布发皱。铁甲突然飞离她的手腕,悬在碎片上方,甲片的凹痕与刺绣的纹路重叠,竟在月光里投射出幅微型地图 —— 是清风观的内部构造,标注着条从后殿香炉通往山外的密道,道旁用朱砂画着七个小小的圆点,像串散落的星子。
“是清玄道长布的七星阵。” 阿野指尖抚过地图上的圆点,气感能 “摸” 到那些圆点里藏着的气劲,与暗河机关的朱砂味同源,“每个圆点都是处机关,需要用令牌才能启动。” 他忽然想起青铜令牌背面的 “杨青山,暗河守将”,心头一动,“道长和杨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货郎突然抓住阿野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密探不止一个…… 他们背后是…… 是镇守使府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像在说什么禁忌,“当年出卖刺红花营的叛徒,现在是镇守使的副官,手里握着半张布防图,和独眼龙手里的能拼合……”
话没说完,竹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铁蹄踏在石板路上的 “嘚嘚” 声穿透夜风,像砸在人心上的重锤。阿野的气感瞬间绷紧,能 “看” 到六团热流正往这边移动,其中一团格外阴冷,骑着匹黑马,手里的长枪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 是那个官府密探!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小红将碎片塞进怀里,铁甲自动落回她手腕,甲片的凹痕对着清风观的方向发亮,“密道…… 我们得去密道!”
阿野背起货郎,小红在前面引路,三人往清风观的方向疾奔。货郎的呼吸吹在阿野的颈窝,带着血腥气,却异常沉稳:“观门的铜环…… 左转三圈,右转半圈…… 能打开暗门。”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铜环里藏着…… 杨营长的亲笔信……”
竹林尽头的清风观在月光里像座沉默的剪影,前殿的断壁还残留着火烧的焦黑,三清像的半个头颅滚落在门槛边,眼眶空洞地对着夜空。观门的铜环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环上的绿锈被磨出片锃亮的黄铜,正是清玄道长擦拭过的那处,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快!” 阿野放下货郎,让小红扶住他,自己则冲到观门前,抓住铜环按照货郎说的转动。铜环 “咔哒” 转动时,观门后的石缝里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西侧的断墙突然向外移动,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楣上刻着朵含苞的刺红花,与粮仓巨石上的图案完全对称。
“进去!” 阿野推着小红和货郎钻进暗门,自己则转身将观门的木栓扣死,又搬过三清像的头颅挡在暗门处,头颅的空洞眼眶正好对着来路,像在监视追兵。
暗门后的通道比想象中宽敞,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长满了苔藓,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两侧的岩壁上嵌着油灯,灯芯里的火石还能点燃,阿野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暖黄的光晕里,隐约能看到岩壁上刻着的字 —— 是刺红花营的军规,“护粮如护命,守土如守家”,字迹苍劲,带着股凛然正气。
“七星阵在第三盏油灯后。” 货郎的声音带着喘息,指着前方的油灯,“第一个机关…… 是流沙坑,得踩着…… 刻字的石板走。” 他的右腿在通道里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条红色的蛇,“我…… 我走不动了,你们带着信走。”
阿野刚想反驳,就见货郎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个巴掌大的竹筒,筒身刻着 “青玄亲启” 西个字。“这是道长藏在观里的信,” 他将竹筒塞进阿野手里,“里面有…… 其他粮仓的坐标,还有…… 叛徒的画像。” 他突然用力推开阿野,“快走!我来断后!”
通道尽头传来暗门被撞开的巨响,密探的声音穿透石壁:“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在通道口跳动,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货郎捡起块尖锐的石块,死死盯着通道口,右腿的血在石板上积成小小的血泊。“告诉杨营长,”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像在军前呐喊,“刺红花营…… 永不退!”
阿野咬着牙,拉着小红往通道深处跑。身后传来货郎的怒吼和兵刃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声沉闷的倒地声,再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小红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铁甲的光芒在她手腕上忽明忽暗,像在为货郎送行。
跑到第三盏油灯处,岩壁上的刺红花图案突然亮起,与铁甲的光芒呼应。阿野按照货郎的嘱咐,将青铜令牌按在花芯处,岩壁 “轰隆” 一声移开,露出个五尺见方的石室,室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铜制的罗盘,盘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每个星位都对应着通道里的机关。
“是七星阵的中枢。” 小红的指尖抚过罗盘,铁甲的凹痕与星位的纹路重合,“转动天枢星,能引流沙淹掉通道。”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货郎叔叔…… 不会白死。”
阿野转动罗盘的天枢星,通道里立刻传来 “哗哗” 的声响,是流沙涌动的声音,夹杂着密探的怒骂和惨叫。他知道,这足以暂时挡住追兵,却挡不住他们绕道而来 —— 密探手里有布防图,肯定知道其他入口。
石室的角落有个不起眼的木箱,锁着把铜锁,锁身的形状是朵刺红花。小红用铁甲一碰,锁 “咔哒” 开了,里面装着些泛黄的信纸,是杨伯和清玄道长的通信,其中一页上画着个熟悉的标记 —— 是观门铜环的剖面图,环芯里藏着个小小的暗格。
“杨伯的信…… 在铜环里!” 阿野的心跳骤然加速,信纸的边角还粘着些铜屑,显然是从铜环里取出来的,“道长早就取出来了,藏在了这里。”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杨伯苍劲的字迹:“待双旗合,七星动,可启昆仑粮仓,那里藏着营旗的真正力量。”
昆仑粮仓!这个名字像道惊雷,炸得阿野心头剧震。之前的地图从未提及这个地方,显然是刺红花营最后的底牌。
石室的石门突然剧烈震动,是密探用炸药炸开了流沙的阻碍!阿野抓起木箱里的另一把钥匙 —— 是把月牙形的铜钥,与罗盘上的瑶光星完全吻合。“启动最后一个机关!” 他将钥匙插进瑶光星的锁孔,罗盘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石室的地面缓缓下沉,露出条通往山外的暗道,“这是道长留的最后退路!”
两人顺着暗道往下滑,石壁上的油灯依次熄灭,只留下最后一盏在头顶闪烁,映着货郎倒下的方向。小红回头望去,只见那盏灯的光晕里,货郎的血正顺着石板缝往刺红花的刻字里渗,像在给军规染上最鲜艳的颜色。
暗道尽头连着片茂密的芦苇荡,月光洒在荡里,像铺了层碎银。阿野打开竹筒里的信,里面果然有张羊皮地图,标注着七个粮仓的位置,其中昆仑粮仓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八卦图。地图背面,叛徒的画像让阿野浑身一震 —— 那人左眼下方有颗痣,与镇守使府的某个副官一模一样,正是当年在乱石镇见过的那个独眼龙的上司!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小红的声音带着愤怒,铁甲的光芒对着昆仑粮仓的方向发亮,“杨伯的信说,要开启昆仑粮仓,需要…… 需要我们两个的血引。”
芦苇荡外传来马蹄声,密探和黑风帮的人果然绕道追来了。阿野将地图和信件塞进防水的油布包,系在小红腰间,自己则握紧了那杆刺红花营的长枪。枪杆在月光里泛着冷光,与他周身的气感交相辉映,淡青色的气劲顺着枪尖蔓延,在芦苇叶上划出细碎的白痕。
“你带着地图去昆仑,” 阿野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引开他们。”
小红死死抓住他的衣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走一起走!”
阿野笑了,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别忘了,我气感比你好,能找到你。” 他指着芦苇荡深处的水道,“顺着水流走,能到洛水河,那里有刺红花营的船,船上的人会认铁甲。” 他将青铜令牌塞进她手心,“拿着这个,他们会信你。”
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染红了半边天。阿野推了小红一把,自己则提着长枪冲出芦苇荡,大喝一声:“密探!你的对手在这儿!”
密探和独眼龙果然被引开,马蹄声朝着阿野的方向追去。小红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火光里,握紧了腰间的油布包,铁甲的光芒在水道上投下条金色的轨迹。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停,因为她不仅带着地图和信件,还带着货郎的血、道长的嘱托、杨伯的期望,带着整个刺红花营的未来。
水流载着她往洛水河漂去,芦苇在身后轻轻摇晃,像在为她送行。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传来隐约的枪声和阿野的呐喊,却被水流的 “哗哗” 声渐渐淹没。
小红摸了摸腰间的油布包,那里的羊皮地图上,昆仑粮仓的位置正对着北斗七星的勺柄,像颗等待被点亮的星辰。她知道,阿野一定会来,因为他们是刺红花营的传人,是彼此的依靠,是永不凋零的希望。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漂远后,芦苇荡的淤泥里,货郎临死前藏下的半截刺红花军旗,正被水流冲刷着,露出里面用金线绣的小字:“昆仑之下,有龙守仓”—— 那是杨伯亲笔绣的,藏着开启粮仓的最后一道密码,也是留给阿野和小红的最后一道考验。
夜色渐深,洛水河的水流向着远方奔涌,载着秘密,载着希望,也载着一场即将席卷天下的风暴。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那座藏在昆仑深处的粮仓,和两个为了信念不断前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