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滴水声像挂在耳边的铜铃,每一滴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阿野的靴底碾过碎裂的矿灯玻璃,碴子钻进布底,硌得脚心生疼。他举着松明火把,火焰在潮湿的气流里挣扎,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忽长忽短,像被揉皱的纸人。小红紧跟在身后,右手始终按在腰间 —— 那里藏着半截从铁匠铺死人身上摸来的短铳,铳管还残留着硝烟的焦糊味,是此刻唯一能壮胆的东西。
“地图上说,暗河入口在第三个岔道左转。” 小红的声音压得极低,铁甲在火把的光晕里泛着冷光,甲片上的凹痕正对着前方的黑暗发亮。自从小镇铁匠铺那场混战,铁甲的反应越来越敏锐,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总能在危险来临前发出预警。
阿野的气感顺着矿道蔓延,像条游动的鱼。在第二个岔道的阴影里,他 “看” 到三团蜷缩的热流,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 是被黑风帮抛弃的矿工,腿骨都被打断了,嘴里塞着破布,眼里淌着泪,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别出声。” 阿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背包里摸出块干粮,扔给离得最近的矿工。那人惊恐地接住,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矿道里格外清晰。
“他们挖错方向了。” 矿工突然抓住阿野的裤腿,掌心的血污蹭在布上,“独眼龙让我们往正南挖,可那里是实心岩层…… 真正的通道在东边,有…… 有机关。”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景象,“上个月有个弟兄挖到机关,被…… 被铁刺穿了喉咙。”
阿野心里一动。地图上标注的密道确实在东边,与矿工说的吻合。他拍了拍矿工的肩膀,用气感示意安全的逃生路线 —— 是条废弃的通风口,仅容孩童通过,成年人只能匍匐前进。“顺着通风口走,能到山外。”
矿工们连滚带爬地钻进通风口,裤腿扫过地面的矿渣,发出沙沙的声响。小红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铁甲突然震动起来,甲片的凹痕对着东边的岩壁发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机关…… 可能和铁甲有关。” 她指尖抚过甲片上的纹路,那些交错的线条与矿道墙壁上的凿痕隐隐呼应,像是某种密码,“杨伯说过,刺红花营的机关都认自己人。”
阿野举着火把往东走,矿道在这里变得狭窄,岩壁上的凿痕突然变得规整,不再是黑风帮那种粗暴的乱挖,而是带着明显的凿子角度,每道痕都与地面呈西十五度角,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朱砂 —— 是刺红花营的标记,用来警示自己人此处有机关。
“小心脚下。” 他拉住小红,火把往地面照去。青灰色的石板上刻着细密的网格,每个格子里都嵌着块巴掌大的方石,其中三块方石的颜色比别处略深,上面的朱砂己经发黑,显然被人触动过。
“是踏脚石机关。” 阿野的气感探入石板下,能 “看” 到方石连接着铁链,只要踩错一块,头顶就会落下满是倒刺的铁网,“得按铁甲上的纹路走。”
小红将铁甲贴在岩壁上,甲片的凹痕与网格的线条重合,在火把的光晕里显现出条蜿蜒的路径 —— 从东南角的方石起步,斜穿至西北,共需踩过七块方石,每块的位置都与刺红花的花瓣形状对应。
“第一块是带刺的花瓣。” 小红指着东南角的方石,那里的朱砂形状像朵含苞的花,“杨伯画过这种图,说花瓣尖是安全点。”
阿野深吸一口气,踩上第一块方石。脚下传来轻微的 “咔哒” 声,头顶的岩壁簌簌落下些碎石,却没有铁网落下。他回头对小红点头,示意她跟上。两人按照铁甲的指引,一步一挪地穿过网格,每块方石踩上去,都会触发不同的响动 —— 有的像弓弦绷紧,有的像齿轮转动,却始终没有致命的机关落下。
走到第七块方石时,脚下突然一空,方石向下陷去,整个网格开始缓缓转动,像个巨大的罗盘。阿野连忙用气感护住小红,却见转动的网格下露出道新的通道,深不见底,只能听到隐约的水声。
“是暗河!” 小红惊喜地喊道,通道两侧的岩壁上,镶嵌着两盏青铜灯,灯座上刻着刺红花,与铁甲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阿野点燃青铜灯,灯光照亮了通道下的景象 —— 是条宽约两丈的暗河,水流漆黑如墨,河面上漂浮着些腐朽的木筏,筏子上的铁链己经锈成红褐色,却依旧牢牢系在两岸的铁桩上。河对岸的岩壁上,有个丈许高的石门,门上雕刻着幅巨大的刺红花,花心的位置有个凹槽,形状与小红的铁甲完全吻合。
“需要铁甲才能开门。” 阿野看着对岸的石门,气感探入暗河的水流,能 “看” 到河底藏着密密麻麻的尖刺,像倒置的铁矛,“木筏是陷阱,真正的通路在水下。”
小红的铁甲突然飞离手腕,悬浮在暗河上空,甲片的凹痕对着水面发亮。河水被无形的气劲分开,露出底下的石阶,阶面铺着防滑的铜片,上面刻着 “刺红花营” 西个字,显然是营里人专用的通道。
“是血引!” 小红的声音带着激动,她的指尖在刚才的网格上被碎石划破,血珠滴在铁甲上,竟被吸收了,“铁甲认我的血!”
两人顺着石阶走进暗河,河水在他们两侧自动分开,像摩西分海般神奇。铁甲在前方引路,飞到石门的凹槽处,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向内开启,露出里面干燥的通道,一股淡淡的谷香顺着通道飘出来,混杂着尘封的气息。
“是粮仓!” 阿野举着火把冲进通道,里面果然堆满了麻袋,麻袋上的刺红花烙印清晰可见,有些麻袋己经腐朽,露出里面的谷粒,金灿灿的,在火光下像堆碎金。
通道尽头的石壁上,挂着幅褪色的军旗,上面的刺红花己经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鲜艳。军旗旁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匣子,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绒布上的印记与铁甲的形状吻合,显然是存放营旗的地方。
“我们找到了……” 小红的眼泪掉在绒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暗河突然传来 “轰隆” 声,是石门被强行炸开的巨响!独眼龙的怒吼穿透通道:“小杂种!把粮仓交出来!” 紧接着是密探阴冷的声音:“别硬闯,用烟熏,他们迟早会出来。”
阿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冲到粮仓的侧门,那里有条狭窄的逃生通道,是刺红花营留下的紧急出口,通道尽头连着山外的竹林。“我们从这里走!” 他拉起小红,刚要出门,却发现通道口被块巨石堵住了,石上刻着朵未开放的刺红花,与铁甲上的图案正好互补。
“是最后一道机关。” 阿野的气感探入石缝,“需要铁甲和青铜令牌一起才能打开。” 他将令牌塞进小红手里,“你拿着令牌,我用铁甲引动机关,我们同时发力。”
小红点点头,将令牌按在刺红花的花芯处,阿野则将铁甲贴在花瓣上。令牌与铁甲接触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巨石开始缓缓移动,露出后面的通道。
“快走!” 阿野推着小红冲出通道,自己则转身将麻袋堆在门口,用火把点燃。干燥的谷粒遇到火焰,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将通道彻底堵死。
竹林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身上的烟火气。小红回头望去,粮仓的方向浓烟冲天,隐约能听到黑风帮的惨叫声。她握紧手里的令牌和铁甲,突然发现铁甲的凹痕里多了些新的纹路,是张更详细的地图,标注着其他几个粮仓的位置,以及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名字 ——“清风观密道”。
“是道长和货郎叔叔!” 小红惊喜地喊道,“他们可能从密道逃出来了!”
阿野的气感顺着竹林蔓延,在三里外的山坡上 “看” 到两团熟悉的热流,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其中一团的气息微弱却坚韧,像风中残烛 —— 是货郎!他还活着!
“我们去接他们。” 阿野拉着小红往山坡跑,铁甲的光芒在前方引路,像颗不会熄灭的星。他知道,找到粮仓只是开始,他们还要将粮食送到灾民手中,还要为刺红花营的弟兄报仇,还要揭开当年叛徒的真面目。
而他没看到的是,在逃生通道的灰烬里,那枚被火焰炙烤的青铜令牌,背面的暗码突然变得清晰,显现出一行小字:“杨青山,暗河守将”—— 原来杨伯当年不仅是刺红花营的营长,还是守护暗河机关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的左腿旧伤,正是在布设机关时被巨石砸伤的。
竹林的风越来越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像在诉说着刺红花营的往事。阿野和小红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留下身后燃烧的粮仓,像朵在黑夜中绽放的刺红花,用火焰书写着永不凋零的誓言。暗河的机关虽己破解,可属于他们的征途,才刚刚进入最艰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