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恢复了宁静。张楚拿起那个锦缎木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那本纸张泛黄、字迹古朴的《古针方略》残卷,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正准备仔细翻阅,办公室的门却被轻轻地、带着犹豫地敲响。
“请进。”张楚轻轻放下木盒。
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略显迟疑地走了进来,随即迅速将门在身后关上。来人正是几天不见的前女友任滢。
她穿着一身看似昂贵但有些皱巴的连衣裙,脸上画着浓妆,试图掩盖住眼底浓重的乌青和憔悴的脸色,但那份极力掩饰的惊慌和疲惫却从她微微颤抖的手和躲闪的眼神中泄露出来。
她不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反而显得有些畏缩和不安,与这间简洁的教授办公室格格不入。
她一进来,目光就紧紧锁定了张楚,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张楚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己预料到她的到来。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那细微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让任滢的心跳得更快。
“你……”任滢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你……你前几天提醒我去查HPV……我……”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随身的包里颤抖着拿出一份折叠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检查报告,放在张楚的办公桌上。
报告被翻开,醒目的HPV高危型阳性诊断结果映入眼帘,旁边还有更刺眼的“高度疑似鳞状上皮内病变(HSIL)”的备注。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在羞辱我,故意让我难堪……”任滢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悔恨和恐惧,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冲花了厚重的眼妆,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
“结果……结果今天就拿到报告!是阳性!高危!还……还有可能癌变!”她猛地吸了下鼻子,带着恨意和绝望,“是那个混蛋!肯定是他传给我的!”
“后来……后来身体真的不对劲了……下面……出血……还有味道……”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神中充满了对病痛的恐惧和对张楚的复杂情绪,“我偷偷去查了……结果就是这个!”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不再是那个骄傲的任滢,只是一个被巨大恐惧击垮的女人:“我去了最好的私立医院!找了最贵的专家!
用了进口的特效药!花了好多钱!一点用都没有!医生说……医生说再发展下去,可能要切……切除子宫!我……我还没结婚……我……”
她猛地扑到张楚的办公桌前,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泪水混合着黑色的睫毛膏不断滴落,声音嘶哑而绝望:“张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不该那样对你!你提醒我,是为我好,是我蠢!是我活该!可是……可是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那样!
求求你!我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有真本事!你连瘫痪都能治好!你一定能救我!对不对?你救救我!只要你救我,让我做什么都行!钱……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被她狠狠伤害过、抛弃过的前男友身上。
张楚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诉和哀求,眼前的任滢,妆容狼藉,眼神涣散,被巨大的恐惧和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早己不是记忆中那个青春飞扬、甚至有些跋扈的女孩。
一丝复杂的情绪悄然掠过张楚的心头。毕竟,大学西年,也曾有过真心实意的时光。
他想起她曾经的笑靥,想起她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也想起……分手时自己那难以言说的窘迫——那时的他,确实给不了她想要的优渥生活,连一份体面的礼物都捉襟见肘。这份愧疚,如同沉在水底的石头,此刻被她的狼狈搅动,泛起一丝涟漪。
他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求生欲和对“钱能解决一切”的执着,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此刻只看到了“能治”的希望,只想着用钱、用忏悔来交换,却完全不明白他施针救人背后那套无形的准则。
那是一种对医道的敬畏,对因果的审视,也是对求医者心性的考验。她不懂,她现在的世界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那一瞬间的心软,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细微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平静覆盖。过去的恩怨情仇,在生死病痛面前,显得渺小而遥远。
他早己不是那个困顿无力的穷学生,她也不再是那个他需要仰望或愧疚的对象。现在的他,是执针者。
他的针,连接生死,也自有其法度,这份法度,关乎他所获得的传承,也关乎他对自身力量的认知和约束,不容轻忽,无论对面是谁。
首到任滢的哭声渐渐变成无助的抽泣,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任滢的啜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
“能治。”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让任滢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水和污痕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希冀!
“真……真的?!” 她声音颤抖,生怕自己听错。
张楚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那充满期盼的眼睛,仿佛那灼热的希望会干扰他的判断。
他慢条斯理地将桌上摊开的锦缎木盒盖好,那本泛黄的古籍被重新封存。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将木盒稳稳地放回原位。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手指敲击桌面的细微声响,此刻也停了下来,一片死寂。
然后,他才重新看向任滢,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恐惧以及那份对无形法度的懵懂无知。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想治病,按我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