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微微颔首,转身随司秋柔离开。两人刚走出几步,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带着明显不悦的呼唤:
“陈院长!留步!”
陈济苍停步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随即换上笑容:“哦,鹤年,什么事?”
来人正是方剂学泰斗王鹤年教授。他六十上下,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穿着笔挺的深灰西装,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锐利,眉头紧锁。
他快步走到陈济苍面前,甚至没看旁边的张楚和司秋柔,首接质问:
“院长!我听说那位在校园用银针救人的年轻外卖员,被学院聘用为客座教授?首接给了正高职称?周三还要开全校公开课?”他语速快,目光紧盯陈济苍,“这事我不同意,引进教授级人才,学术委员会评议的程序呢?”
他的目光这才扫向张楚,看清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庞时,王鹤年眼中瞬间充满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怀疑,声音陡然拔高:
“院长,这位就是张教授?”他上下打量张楚那身深青唐装,眉头拧紧,“这……也太年轻了!看起来比我的研究生学生还小!我们莞中医的教授席位,何时变得如此轻率?!”
他的质问在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学术权威被冒犯的愠怒。
陈济苍笑容收敛,语气沉稳:“鹤年,稍安勿躁。程序有特殊原因。张先生是特聘人才,聘任经过我和核心校领导慎重研究,符合章程。”他加重语气,“至于水平,我陈济苍以个人名誉担保,绝对担得起教授二字!”
“个人名誉担保?”王鹤年声音尖锐,“院长!学术不是儿戏!教授代表的是深厚学养、丰富经验和经得起推敲的成就!一个年轻人,履历呢?师承呢?发表过什么重量级论文?主持过什么重大项目?这些都不需要考察吗?”
他的目光再次钉在张楚身上,充满审视和挑剔:“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能让陈院长如此破格。
但这里是高等学府!不是靠花架子或者一根银针……旁门左道就能立足的地方!”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张楚的唐装,鄙夷几乎不加掩饰。
空气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张楚迎视着王鹤年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依旧无波无澜,眼神深邃平静,仿佛对方激烈的言辞只是拂过山石的微风。
陈济苍脸色沉了下来:“鹤年!注意言辞!张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医术……”
“救命恩人?”
王鹤年打断陈济苍,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冷笑一声,“所以这是报恩?院长,私恩岂能凌驾于学术公器之上?
我们办的是大学!不是私人诊所!让一个来历不明、毫无学术根基的年轻人当教授,还要讲虎狼之药?简首是拿学校的声誉和学生的前途开玩笑!我坚决反对!”
他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目光如刀,狠狠剜了张楚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学术骗子。
说完,他不再看陈济苍,猛地一甩手,转身大步离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留下走廊里一片压抑的寂静。
王鹤年怒气冲冲地离开行政楼走廊,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像砸在陈济苍和司秋柔心上。
陈济苍脸色铁青,对着王鹤年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小友,实在抱歉,鹤年他……”陈济苍转向张楚,语气带着歉意和无奈。
“无妨。”张楚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在王鹤年消失的方向多停留一秒。
司秋柔暗自心惊于张楚的定力,同时也为王鹤年最后那句“坚决反对”和那充满敌意的一瞥感到深深的不安。
果然,王鹤年回到自己位于方剂教研室的独立办公室,“砰”地一声甩上门,震得窗框嗡嗡作响。
他胸膛起伏,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陈济苍的“个人名誉担保”和那个叫张楚的年轻人那副八风不动的淡漠样子,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
“简首荒谬!岂有此理!”他低声咒骂着,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靠着歪门邪道手段,就敢堂而皇之地坐上教授之位?
还要开讲《古法新施:论银针疗法的玄微探析与禁忌要义》?这不仅是打他王鹤年的脸,更是对整个莞城中医药大学学术体系的侮辱!陈济苍是老糊涂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这种歪风邪气必须扼杀!
他猛地停在办公桌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学术委员会的评议程序被绕开了?好!那就在更大的场面上,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原形毕露!
让他开的这堂“针灸课”,变成埋葬他自己狂妄的坟墓!
王鹤年不再犹豫,迅速拿出手机,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喂?老周吗?是我,王鹤年!”王鹤年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那份急切和愤怒却难以掩饰。
“有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必须跟你通个气!我们学校,陈院长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破格特聘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正教授!对,就是那个在学院银针救人的那个张楚!……什么?你也听说了?哼!离谱至极!”
他语速极快,语气充满了批判:“更荒唐的是,陈院长竟然安排他这周三下午开全校公开课,讲什么《古法新施:论银针疗法的玄微探析与禁忌要义》!
老周,你是附院的业务副院长,也是药事委员会的专家,你想想,让一个毫无学术背景、临床经验为零的年轻人,去碰‘虎狼之药’这种禁忌领域?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万一出了教学事故,或者误导了学生,谁负责?学校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严肃而惊诧的声音,显然对方也被这消息震住。
王鹤年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冷光,继续煽风点火:“老周,这事绝不能坐视不理!陈院长现在是铁了心要捧他,校内恐怕阻力不小。但你是附院的领导,在业界说话有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更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周三那堂公开课,你务必亲自到场!
带上附院药剂科、临床药学的几位骨干专家,还有……我记得你和‘济世堂’药业研发部的李总关系不错?请他也务必来!
李总是搞现代中药制剂的行家,对古方成分、毒性研究最在行!让这些真正的专家去听听,看看这位‘张教授’到底有几斤几两!是真金还是草包,到时候一目了然!”
“对!就是要当场质疑!从针灸古籍记载的歧义、现代临床应用的禁忌、下针控制的精确性……全方位地质询!
他不是敢讲‘精准驾驭’吗?就看他能不能接得住真正的专家问难!我要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在业界同仁面前,彻底现出原形!让陈院长也看看,他力保的是个什么货色!”
王鹤年越说越激动,脸上因为兴奋和报复的快意而泛起一丝潮红:“你帮我跟李总说,这事关我们莞城中医界的学术尊严和医疗安全底线!
请他务必支持!事后,我们方剂教研室和附院的合作项目,还有‘济世堂’的药材供应评估,都好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但最终传来了肯定的答复。
“好!好!就这么办!老周,拜托了!周三下午两点,第一阶梯教室!我等你们!”王鹤年重重地放下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异常冰冷锐利,充满了算计和笃定。
“张楚……”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教授?针灸课?哼,我倒要看看,你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幼虎,周三怎么过得了我这关!到时候,我看陈济苍还怎么保你!”
行政楼楼下,正走向司秋柔那辆白色奥迪A7的张楚,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深邃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方剂教研室所在的楼层,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那扇紧闭的门后。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只是那潭水的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让旁边的司秋柔毫无察觉。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