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亮，空气里浮动着黏稠的热意，连风都带着股烘人的温度。
林舒然站在书店门口，抬手把额前被汗濡湿的碎发捋到耳后，白衬衫的领口被热气蒸得有些软塌。
“进去吧，里面应该凉快。”谭肆炀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手搭在斜挎包的带子上，指节修长，骨相清晰。
林舒然“嗯”了一声，率先推开门。冷气裹挟着纸张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突然扎进了一片清凉的云里，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脚步顿了半秒才往里走。
谭肆炀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微微起皱的衬衫后背，喉结轻轻动了动。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空调外机的低鸣。
两人顺着指示牌往教辅区走，书架间的过道不算宽，谭肆炀刻意放慢脚步跟在林舒然侧后方，手臂时不时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胳膊。
“高二的物理辅导书在哪排来着？”林舒然停在岔路口，踮脚往书架顶上看，牛仔裤的裤脚随着动作往上缩了缩，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谭肆炀往前凑近半步，视线越过她的头顶落在书架标签上：“左边第三排，刚才好像看到了。”
他说话时气息落在她耳后，林舒然没回头，只是偏了偏头，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腕。
“那去看看。”她转身时差点撞到他怀里，谭肆炀伸手扶了下她的胳膊肘，指尖触到她衬衫布料下温热的皮肤，很快就收了手。
“谢了。”林舒然揉了揉胳膊，脚步轻快地往物理区走，像是刚才那下触碰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波澜。
谭肆炀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弯了弯，跟了上去。
书架前站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正踮着脚够最上层的书。
林舒然路过时停了停，刚要伸手，谭肆炀己经走过去，抬手轻松地把那本《高中物理公式大全》取了下来。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太太接过书，笑着打量他，“看着面生，是新来的学生？”
“嗯，刚转学过来。”谭肆炀说话时声音放得很柔，和他平时在班里回答问题时的清冷调子不太一样。
老太太又看向旁边翻书的林舒然，眼睛眯成了月牙：“和同学一起来买资料呀？现在的孩子真用功，刚开学就来补功课了。”
林舒然手里捏着本物理题册，闻言抬头笑了笑：“阿姨，我们是来拔高的。”
她说话时眼睛弯成了狡黠的形状，像只偷吃到糖的猫。
谭肆炀在旁边低笑出声，林舒然转头瞪他：“笑什么？质疑我？难道不是？”
“是。”他点头，伸手从她手里抽过那本题册，翻开看了两眼，“这本例题太基础了，你上次开学考物理扣的分，是最后两道大题的思路问题。”
林舒然挑眉，指尖在书脊上敲了敲，尾音带点促狭的笑意：“记这么清楚？谭同学，别有用心啊？是不是想偷学我的物理解题思路？”
谭肆炀低头笑了笑，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了道弧线，声音里裹着点被戳穿的纵容：“是啊，毕竟林同学的思路总藏着点出其不意的巧劲。”
他往前递了递手，却没把书首接给她，而是停在她够得着的高度，“不过偷学哪有请教来得实在——等下吃饭时，能不能赏脸讲讲你上周卡壳的那道题？”
“好说，求我。”林舒然笑得狡黠，伸手抢书，谭肆炀却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把书举到头顶。
她踮起脚够了两下，牛仔裤紧绷着小腿线条，白衬衫的下摆从裤腰里滑出来一点，露出纤细的腰线。
“够不着？”谭肆炀低头看她，眼底带着点笑意，“好说，求我。”
“幼稚。”林舒然瞪了他一眼，转身去翻别的书，手指在书脊上划过，“我自己找，说不定有比这本更好的。”
谭肆炀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把那本书放回她能拿到的高度，然后从旁边抽出另一本封面印着复杂公式的辅导书：“这本吧，里面有去年的竞赛题改编，思路对你应该有帮助。”
林舒然接过书翻了两页，眼睛亮了亮：“行啊谭肆炀，眼光不错。”
“毕竟比你多考五十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明明是45分好嘛，下次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林舒然把书塞进怀里，又去翻数学辅导书，嘴里嘟囔着，“谁知道你是不是运气好。”
谭肆炀没反驳，只是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帮她把够不着的书取下来。
有次她蹲在地上找教材，头顶差点撞到书架层板，他伸手挡在她额前，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动作一顿。
“专心点。”他的声音就在头顶，林舒然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手腕，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像是被汗水洗过的清爽。
“知道了。”她别过脸，从底下抽出本数学错题集，“找这本很久了，上次在学校书店没看到。”
谭肆炀蹲下来和她并排，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书上：“这本我也想买，里面的解题步骤很详细。”
“那正好，省得你给我讲题了。”林舒然把书往他面前推了推，他伸手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盖，两人都没说话，各自翻着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过道里格外清晰。
旁边有个小女孩跑过，手里的气球线没抓稳，彩色气球擦着林舒然的头发飞了起来。
谭肆炀反应很快，伸手抓住了飘到半空的线，递给追过来的小女孩：“慢点跑，别撞到书架。”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谢谢，抱着气球跑远了。
林舒然看着他捏过气球线的手指，突然说：“你对谁都这么好啊？”
“嗯？”谭肆炀转头看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什么？”
“没什么。”林舒然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我去看看英语资料，你呢？”
“我跟你一起。”他也站起来，自然地接过她怀里抱的几本辅导书，“你选你的，我拿我的。”
英语区在教辅区尽头，靠近休息区。有个男生坐在长椅上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旁边放着瓶喝了一半的冰可乐。
林舒然路过时多看了两眼，发现他做的是去年的高考真题。
“这人都开始刷高考题了？”她小声跟谭肆炀说，“我们才高二上学期啊。”
“提前准备也没什么不好。”谭肆炀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她说话时舌尖会轻轻碰到下唇，像只小兽在舔舐爪子，“你要是想刷，我可以陪你。”
林舒然愣了愣，随即摆手：“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一年。”
她走到书架前，开始翻找英语作文素材，“我英语作文老是扣两三分，得找点高级句型学学。”
谭肆炀从旁边抽出本《高考英语满分范文》，翻开其中一页递到她面前：“这个句型不错，上次我写类似的作文用过，老师给了满分。”
林舒然凑过去看，肩膀几乎贴在他胳膊上。她的发香混着冷气里的纸张味飘过来，谭肆炀的手指在书页上顿了顿，喉结又动了动。
“确实比我用的高级。”林舒然点头，伸手去够书架上的同款书，“就这本了。”
两人在英语区又待了十几分钟，林舒然挑了本作文书和两本阅读题，谭肆炀则拿了本语法精讲和一套理综真题卷。
往收银台走的时候，林舒然突然想起什么，拐到文具区拿了支荧光笔。
“你不是有荧光笔吗？”谭肆炀记得她笔袋里有三支不同颜色的。
“它好看啊，是勾引我的颜色。”林舒然举着支粉的荧光笔在他眼前晃了晃，笔杆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而且我那支快没水了，正好换一支。”
她说着往收银台走，手己经摸向帆布包的拉链，显然是准备掏钱。
谭肆炀跟在后面，视线扫过她捏着笔的指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点淡淡的粉。
林舒然刚把卡包从包里抽出来一半，收银台的扫码机突然“滴”地响了一声，她抬头时，正看见谭肆炀拿着手机对着扫码枪，屏幕上的支付界面还亮着。
“哎你——”林舒然把卡包往包里一塞，眉头蹙起来，“不是说好了各付各的吗？”
谭肆炀没说话，只是看着林舒然把卡包塞回帆布包，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下次吧，把你的包给我。”
林舒然愣了愣，没争论，解下肩上的帆布包递过去。他接过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刚拎过冰矿泉水瓶的凉意。
店员正把两摞书用牛皮纸捆好，谭肆炀接过书，先将林舒然挑的那几本塞进她的帆布包——他特意把棱角尖锐的书脊朝里，免得磨坏她包内侧布料，拉链拉到一半时顿了顿，又把那支粉的荧光笔从她手里抽走，塞进包侧的小口袋里。
“哎，我自己能装……”林舒然想伸手，被他用眼神按住。
林舒然选的资料比谭肆炀多，重量也沉了不少，谭肆炀把自己的资料给她，自己提着她的包。
“我自己可以。”林舒然要去拿包，被他躲开。
林舒然:ber ber ber，怎么个事啊？
“重，你提那个轻的就行。”他言简意赅，拉开书店的门，热浪瞬间涌了进来，他下意识地把林舒然往身后拉了拉，“小心。”
门外的阳光比刚才更烈了，林舒然眯了眯眼，看到对面街角有个亮着“家常菜”灯牌的饭馆。谭肆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去那家？”
“嗯，听说他们家的番茄炒蛋不错。”林舒然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走我们快点走吧，太晒了。”
谭肆炀快步跟上，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时不时会交叠在一起。
他拎着书袋的手离她很近，偶尔会碰到她的手背，林舒然没躲，只是脚步更快了些，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快到饭馆门口时，林舒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谭肆炀，你转来我们学校，不后悔吗？”
谭肆炀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眼底的笑意像浸了水的棉花，软得发涨：“不后悔。”
他说这话时，风刚好吹过，卷着饭馆飘出的饭菜香，把这句话送进林舒然耳朵里，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她没再说话，转身推开了饭馆的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把外面的热浪和里面的烟火气轻轻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