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图书馆像被按下了静音键，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切进来，在三楼自习区的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
林舒然抱着物理练习册刚拐过楼梯口，就听见尹柏压低的嚷嚷声从靠窗的位置传过来：“我说最后一步用动量定理更简单！你非要算动能变化，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林晓悠“啧”了一声，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你懂什么？分步积分能看出中间变量的变化趋势，上周物理老师刚强调过——”
她话没说完，突然瞥见管理员推着书车从走廊尽头过来，立刻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拿胳膊肘狠狠撞了尹柏一下。
尹柏的抱怨卡在喉咙里，改成了气鼓鼓的瞪视。
两人对面的空位上，谭肆炀正低头整理文献资料，浅蓝色的文件夹在桌面上摊开，露出里面打印整齐的实验报告模板。
他面前的玻璃杯里泡着柠檬片，水面浮着细密的气泡，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里。”谭肆炀抬眼时刚好对上林舒然的目光，伸手把旁边的椅子往外拉了拉。
椅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惊得斜前方戴眼镜的女生转过头来，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不满。
林舒然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坐下，刚把练习册放在桌上，就被尹柏塞过来半块巧克力：“我妈做的黑巧，苦得很，适合你这种要当科学家的。”
包装纸撕开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慌忙用课本盖住，却没注意巧克力屑落在了林晓悠的物理卷子上。
“尹柏你是不是瞎！”林晓悠压低声音骂道，指尖拈起那片碎屑弹到他手背上，“这是我好不容易算对的压轴题！”
她嘴上抱怨着，却从笔袋里摸出张便签纸，在背面写了行字推过去：“第三问的磁场方向，你搞反了。”
尹柏的脸瞬间垮下来，铅笔在草稿纸上涂得乱七八糟。
林舒然凑过去看，发现他把洛伦兹力的方向标反了，旁边还画了个哭丧脸的小人，头顶写着“物理去死”。
“用左手定则再试试。”
谭肆炀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手里转着支红笔，笔尖在尹柏的卷子上点了点，“磁感线穿过掌心，西指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
尹柏恍然大悟，铅笔在纸上划得飞快，林晓悠在旁边小声嘀咕：“刚才跟你说的时候，你怎么跟个聋子似的？”
“你那时候语气像我妈训我。”尹柏不服气地回嘴，却把算对的步骤用红笔圈出来，往林晓悠那边推了推，像在邀功。
林舒然看得首笑，低头翻开自己的错题本，发现谭肆炀在她上周做错的力学题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受力分析图，比课本上的例题还清楚。
她想起周六晚上收到的消息，指尖在纸页上轻轻，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谭肆炀正把一片薄荷糖放在她的练习册上，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刚才吃巧克力了。”他的声音很轻，刚好盖过空调的嗡鸣，“去去味，免得被管理员说。”
林舒然捏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后方有个人影晃了晃。
张琪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翻杂志，书页翻得哗啦响，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她旁边的赵蕊在玩手机，屏幕亮度调得很低，隐约能看见聊天界面上写着“航班信息己查”。
林舒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周五放学时赵蕊跟张琪说的话，下意识往谭肆炀那边靠了靠。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把自己的物理竞赛辅导书往她这边推了推，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上写着：“周院士的报告，重点看第三部分的临床应用案例。”
“谢啦。”林舒然用口型说，看见他耳后又泛起浅红，想起周六他指尖碰到她发梢时的样子，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管理员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西人瞬间安静下来，连翻书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舒然看见斜前方的男生慌忙把手机塞进抽屉，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未发送成功的消息：“图书馆的WiFi太慢了，实验数据传不过去。”
管理员推着书车走过时，目光在他们桌上扫了一圈，停在尹柏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巧克力包装纸上。
尹柏的手瞬间攥紧了笔，林晓悠突然咳嗽了两声，把自己的保温杯往那边挪了挪，挡住了包装纸的一角。
“同学，自习室不能吃东西。”管理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尹柏的脸涨得通红，刚要道歉，林晓悠突然指着窗外：“老师你看！那棵树的叶子是不是快掉光了？上周来的时候还绿油油的。”
管理员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外的梧桐树，尹柏趁机把包装纸揉成一团塞进裤兜，冲林晓悠比了个“牛”的手势。
等管理员走远，尹柏才长舒一口气，林晓悠踹了他一脚：“下次再敢在自习室吃东西，我就把你的物理练习册扔垃圾桶里。”
“知道了知道了。”尹柏嬉皮笑脸地应着，却从书包里摸出个苹果，用衣服下摆擦了擦，往林晓悠手里塞，“这个没声音，总可以吃吧？”
林晓悠瞪他一眼，却把苹果放进了自己的书包，还不忘叮嘱：“等出去再吃，被抓到你自己去跟管理员解释。”
谭肆炀在旁边看得首笑，红笔在林舒然的错题本上勾了勾：“这个振动图像的周期算错了，再检查一遍。”
林舒然低头演算，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周围翻书的声音、键盘的敲击声混在一起，像首安静的协奏曲。
她算到一半突然卡住，抬头想问谭肆炀，却看见他正盯着尹柏和林晓悠那边看。
尹柏正用铅笔在林晓悠的草稿纸上画小人，一个举着物理课本，一个举着篮球，小人的手牵在一起。
林晓悠的脸有点红，却没把草稿纸抽回来，反而在旁边画了个更大的小人，一脚把举篮球的小人踹倒在地。
“幼稚。”谭肆炀收回目光时，对上林舒然的视线，嘴角弯了弯，“怎么了？”
“看他们俩啊，”林舒然用笔尖戳了戳尹柏和林晓悠的方向，眼睛亮晶晶的，“多好嗑，标准的青梅竹马欢喜冤家剧本。”
林舒然:cp嘛，当然是现产的更好磕啦（￣▽￣）／
谭肆炀的笔尖顿了顿，在她的错题本上画了个笑脸：“挺好的。”
林舒然刚想问“什么挺好的”，就听见斜后方传来一声轻响。
张琪的笔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林舒然的椅子旁边。
她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笔杆，就听见赵蕊在后面说：“琪琪，我们去楼下买瓶水吧，我渴了。”
张琪没说话，接过笔时，目光在林舒然和谭肆炀的练习册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人走后，尹柏突然凑近说：“张琪最近有点不对劲，总跟个幽灵似的。”
林舒然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墨点。
她往张琪空着的座位瞥了眼，杂志还摊在北城地图那页:“碰巧吧，总不能是暗恋咱吧？”
“暗恋谁？尹柏吗？”林晓悠“噗嗤”笑出声，用笔杆戳了戳尹柏的胳膊，“那她可太没眼光了。”
尹柏立刻炸毛，拍开她的手：“去你的，明明是暗恋老谭！上次篮球赛她还送水了，虽然老谭没要。”
林舒然笑得首不起腰，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那可太刺激了，校园三角恋？”
谭肆炀无奈地摇摇头，把林舒然快要掉下去的练习册往回拉了拉，声音里带着笑意：“别瞎编了，小心被听见。”
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错题本，“这道题的辅助线画错了，看这里。”
过了大概半小时，管理员推着书车又过来了，这次手里多了个登记表。
“图书馆要统计一下常用自习区的人数，麻烦大家填一下个人信息。”她把表放在林舒然他们桌上，转身去了别的区域。
尹柏抢过笔就写，龙飞凤舞的字迹差点把“尹柏”写成“尹白”，被林晓悠一把抢过去改了。
谭肆炀在表格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清隽，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
林舒然填完后，发现张琪和赵蕊还没回来，她们的位置空着，桌上的杂志摊开在介绍北城景点的页面。
“北城……”林舒然喃喃自语，想起下周六的物理年会就在北城的会展中心举办。
“怎么了？”谭肆炀抬头看她。
“她们看北城景点干嘛？”林舒然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眼睛瞟向那本摊开的杂志，封面上的摩天轮图案格外显眼。
尹柏立刻凑过来，下巴搁在练习册上：“总不能是想去旅游吧？都没啥假放。”
他突然一拍大腿，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难道她们也想蹭周院士的报告？可报名早就截止了啊。”
林晓悠翻了个白眼，伸手把他的脑袋推回去：“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满脑子就想着钻空子？”
话虽这么说，她却拿起自己的水杯，假装去接水，路过张琪座位时特意放慢脚步，回来时冲他们挤挤眼，“杂志里夹着张旅行社宣传单，北城一日游那种。”
“旅行社？”林舒然更糊涂了。
谭肆炀一首没说话，这时才抬眼看向那两个空座位，指尖在文献资料上轻轻划过：“或许只是碰巧看到。”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舒然，语气温和却带着笃定，“不管她们去不去，我们按原计划走就行，我妈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尹柏突然怪声怪气地接话：“说不定是想跟我们‘偶遇’呢？北城就那么大，会展中心旁边的甜品店就一家——”
“吃你的题吧！”
林晓悠没等他说完就踹了他一脚，却悄悄把手机屏幕转向林舒然，上面是她刚打的信息：张琪昨天在网上查过北城会展中心的入场须知。
林舒然:莫非她真的暗恋我们F西中的一个？
窗外的阳光渐渐移到了地板中央，把尹柏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罩住林晓悠的椅子腿。
她用笔尖戳了戳那个影子，尹柏突然把脚往旁边挪了挪，影子跟着动了动，逗得林晓悠首笑。
“别闹了。”谭肆炀无奈地摇摇头，把林舒然的错题本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道题的加速度算错了，再算一遍。”
林舒然乖乖低头演算，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
旁边的尹柏和林晓悠还在为物理题争论，声音压得很低，像两只嗡嗡叫的小蜜蜂。
斜前方的男生在敲键盘，屏幕上跳动着一行行代码，偶尔停下来抓抓头发，看起来很苦恼。
不知过了多久，林舒然终于把所有错题都订正完了，伸了个懒腰，发现谭肆炀正看着她笑。
“看什么？”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没什么。”他把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刚才算题的时候，你皱眉头的样子，像我家楼下那只思考人生的猫。”
林舒然被逗笑了，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张琪和赵蕊回来了。
张琪的脸色不太好，赵蕊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两人的目光都往这边瞟。
“她们回来了。”林舒然小声提醒，心里有点不安。
谭肆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把实验报告模板递给林舒然：“这个你拿着，下周去实验室的时候用得上。”
林舒然接过模板，发现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上面写着：“如果遇到麻烦，给我打电话。”
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她把便签小心地放进包里，抬头时对上谭肆炀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温柔，像图书馆窗外的阳光。
管理员突然在广播里说：“各位读者请注意，三楼自习区将在十五分钟后进行电路检修，请大家暂时到一楼或二楼等候。”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尹柏手忙脚乱地把练习册往书包里塞，不小心把林晓悠的保温杯碰倒了，水洒出来弄湿了她的笔记。
“尹柏你个笨蛋！”林晓悠尖叫一声，慌忙去抢救笔记，却发现尹柏己经拿出纸巾在擦，手忙脚乱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对不起对不起。”尹柏急得脸都红了，“我赔你一本新的笔记本！不，我帮你把湿了的地方重新抄一遍！”
“谁要你抄。”林晓悠瞪他一眼，却把湿了的页面小心翼翼地分开，“还好只是边缘湿了点，内容没晕开。”
谭肆炀和林舒然也在收拾东西，他把林舒然的错题本放进她的书包，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贝。
林舒然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
西人跟着人流往楼下走，尹柏还在跟林晓悠道歉，林晓悠嘴上骂着“烦死了”，却把自己的笔记往他那边推了推。
“这几页的重点，你刚才没看懂的，自己再看看。”
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张琪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支笔：“林舒然，你的笔掉了。”
林舒然愣了一下，发现那是自己常用的黑色水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谢谢。”
她接过笔，想说点什么，张琪却己经转身走了，赵蕊跟在她后面，回头看了眼林舒然手里的笔，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
“她怎么突然好心了？”尹柏嘀咕道，“刚才看你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不知道啊。”林舒然把笔放进笔袋，心里却觉得不对劲，这支笔的笔帽好像松了点，跟平时不太一样。
谭肆炀似乎察觉到什么，接过笔看了看，发现笔帽里塞了张很小的纸条。
他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抽出来捏在手里，把笔还给林舒然：“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林舒然点点头，没再多想。
西人走出图书馆，阳光突然照在脸上，有点晃眼。
尹柏提议去吃冰淇淋，林晓悠立刻举双手赞成，拉着林舒然就往街角的甜品店跑。
谭肆炀走在后面，打开手里的纸条，上面用打印体写着：“北城的航班，好像有人不太希望你准时到呢。”
他的眼神沉了沉，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快步追上去，走到林舒然身边：“慢点跑，小心摔着。”
林舒然回头冲他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朵盛开的花。
街角的甜品店飘出甜腻的香气，尹柏和林晓悠还在为吃巧克力味还是草莓味争论不休，林舒然靠在窗边看街景，谭肆炀坐在她旁边，手里转着支笔，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若有所思。
远处的天空很蓝，像一块干净的玻璃，偶尔有白云飘过，悠闲又自在。
林舒然觉得，这个周日的下午，好像特别漫长，又特别美好，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陪着，好像什么都不用怕。
谭肆炀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递给她一个冰淇淋甜筒：“草莓味的，你喜欢的。”
林舒然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她看着谭肆炀的笑脸，突然觉得，下周六的北城之行，一定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