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过，林舒然正对着物理练习册上的电磁场图谱发呆，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边缘画着螺旋线。
前排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像被捂住的蜂鸣，嗡嗡地往耳朵里钻。
“你看群了吗？有人扒出谭肆炀妈妈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晚！”
“就是那个做高端护肤品和新能源的苏氏？天呐，她家的面霜我妈攒三个月工资才舍得买一瓶！”
“怪不得谭肆炀开学考就拿了年级第一，基因摆在那儿呢……”
林舒然的笔尖顿住，抬头时正好对上谭肆炀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眉头微蹙，显然也听见了这些议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往她这边偏了偏。
班级群里，张琪和赵蕊的消息像扎眼的红辣椒，一串接一串地冒出来——
「我就说谭肆炀怎么总帮林舒然讲题，原来他俩早就认识」
「可不是嘛，开学的时候还是林舒然给谭肆炀介绍的教学楼布局，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装得真像啊，林舒然明明是单亲家庭，她妈就是个普通职员，居然也敢攀谭肆炀，脸皮够厚的」
「学委怎么这样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
林舒然的手指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
林舒然:ber，我请问呢？这么能扯。
这个班怎么回事，这个学期格外八卦。
“别理她们。”谭肆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张琪上次想借我的竞赛笔记，我没给她。”
林舒然“哦”了一声，视线落回练习册，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忽然想起中午在食堂，尹柏扒着桌子哀嚎：“完了完了！我居然忘了跟阿姨要签名！我妈上周还说苏氏新出的抗老精华断货了，要是能让阿姨签个名，说不定能托关系买到……”
当时林晓悠正啃着排骨，闻言笑得首拍他后背：“你这点出息！刚才怎么不说？”
“那不是被迈巴赫闪瞎眼了吗！”尹柏挠着头，突然冲谭肆炀挤眼睛，“要不你帮我问问？就说……”
“问什么都没用。”谭肆炀把一块排骨夹给林舒然，“我妈从不给人走后门，她的签名比公章还难拿。”
林舒然嚼着排骨，听着他们拌嘴，心里那点因群消息而起的闷堵忽然散了些。
她偷偷往谭肆炀那边看，他正低头对付碗里的青菜，阳光透过食堂的高窗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露出的小臂线条干净，和他递笔记时耐心的样子、帮她捡掉落橡皮时弯腰的弧度，都透着一种妥帖的温柔。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林晓悠突然凑过来，胳膊肘在林舒然胳膊上撞了撞，挤眉弄眼地朝谭肆炀的方向努嘴：“物理竞赛报名表，你俩填了没？”
林舒然这才想起下周就要截止报名，她的笔尖在“是否参加”那栏悬了半天，还没等落笔，谭肆炀己经把填好的报名表推过来：“我选了理论和实验两项，你呢？”
他的字迹清隽，在“指导老师意见”那栏己经签好了物理老师的名字。
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林舒然盯着他的报名表，忽然觉得自己画的螺旋线和他写的公式放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和谐。
“那我也报两项。”她拿起笔，笔尖划过纸面时，听见林晓悠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哼歌：“小同桌，手拉手，一起去打物理狗~”
林舒然的笔尖一抖，在“姓名”旁边划了道歪线。
她转头想瞪林晓悠，却看见对方己经溜到座位，正趴在尹柏耳边说悄悄话，两人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两只偷腥的猫。
“别管她。”谭肆炀把自己的橡皮递过来，“明天放学后去实验室？我带了去年的竞赛真题，里面有几道电磁场的题，你上次说不太懂。”
林舒然接过橡皮，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细小的电流扫过。
她低头擦掉那道歪线，声音有点闷：“好啊。”
走出教学楼时，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意扑过来，吹得人头发发飘。
尹柏正缠着林晓悠：“真不去买漫画？新出的《物理机甲》超酷，里面的能量守恒设定……”
“不去。”林晓悠把书包甩到肩上，“我妈让我回家练钢琴，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学神偏要藏着掖着——谭肆炀，你老实说，开学考是不是故意错了道选择题？”
谭肆炀无奈地笑：“真没有，那道题我确实算错了。”
林舒然跟在后面，忽然想起开学考后，她对着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愁眉苦脸，谭肆炀把自己的试卷递过来，上面用红笔圈出错误点：“这里的临界条件没考虑全，你看……”
他讲题时的手指在纸上点划，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和他此刻拎着书包带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那我们先走了啊！”尹柏拉着林晓悠往岔路口跑，跑出去几步又回头喊，“林舒然你别被谭肆炀拐去做太多题！劳逸结合懂不懂！”
“快走吧你们！”林舒然挥挥手，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灯尽头。
路灯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被风吹动的绸带。
“你一个人住，晚上会觉得冷清吗？”林舒然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没头没脑地问。
谭肆炀愣了愣，随即笑了：“还好，晚上做做题就不觉得了。有时候张阿姨会过来打扫，会带些点心。”
林舒然“哦”了一声，想起他书包里偶尔会出现的曲奇，原来不是买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那盒巧克力曲奇，是你跟阿姨说我喜欢的吧？”
谭肆炀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没否认：“上次你说小卖部的巧克力饼干太甜，我就想着家里的曲奇或许合你胃口。”
晚风卷着香樟叶的气息扑过来，林舒然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林舒然:妖精！
谭肆炀回到公寓时，指纹锁“咔哒”一声弹开，玄关处散落着几双女士高跟鞋，显然家里来了客人。
客厅的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苏晚正窝在沙发里看合同，米白色的真丝睡袍松松垮垮，头发用根玉簪挽着，和白天在校门口的精致判若两人。
“回来了？”苏晚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笑意，“张阿姨留了汤，在厨房温着。”
谭肆炀换了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不是说明天上午才到吗？”
“会议提前结束了。”苏晚合上文件，往他面前推了杯牛奶，“今天在学校……没给你添麻烦吧？”
谭肆炀挑眉：“您开着迈巴赫来接我，还铺红地毯，现在问我有没有麻烦？”
“那不是怕你嫌车太扎眼，特意让司机晚到十分钟吗？”苏晚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我看你那几个同学挺有意思的，尤其是那个叫林舒然的女生，眼睛亮得像小鹿。”
谭肆炀打开冰箱拿汤，背对着她含糊道：“她物理很好，开学考接近满分了。”
“哦？”苏晚拖长了调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能让我们谭大学霸佩服的人可不多。怪不得这么了解她，连她知道巧克力味的曲奇都知道。”
谭肆炀端着汤碗的手顿了顿，转身时耳尖发红：“她上次说喜欢巧克力味的，小卖部的又太甜。”
苏晚看着儿子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总穿校服，也不用把限量版球鞋藏起来。妈从没要求你必须怎么样，做自己就好。”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谭肆炀的声音很轻，“没人因为有钱跟我套近乎，他们跟我做朋友，只是因为我是谭肆炀。”
他想起尹柏抢他饭盒里的鸡腿时的样子，想起林晓悠笑他解不出物理题时的嚣张，想起林舒然低头算题时，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
这些琐碎的、鲜活的瞬间，比任何商业晚宴都让他觉得踏实。
苏晚看着儿子眼里的光，忽然笑了：“行，你开心就好。对了，你那个同学尹柏，是不是想要我的签名？我明天让秘书准备几瓶新出的精华，你带给她妈妈。”
谭肆炀抬头：“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苏晚摆摆手，“难得你在学校有朋友，妈高兴还来不及。对了，周末有空吗？请你同学来家里吃饭吧，我让张阿姨做糖醋排骨。”
谭肆炀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林舒然中午在食堂抢排骨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我问问他们。”
第二天早自习，谭肆炀刚把一个印着苏氏logo的纸袋放在尹柏桌上，对方就像被按了启动键，瞬间弹起来：“这是……”
“我妈让我给你妈的。”谭肆炀说得云淡风轻，“里面有两瓶精华，还有她的签名。”
尹柏捧着纸袋，手抖得像筛糠，突然对着谭肆炀深深鞠了一躬：“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亲大哥！”
“好小弟。大哥走了。”谭肆炀笑着应了，转身回座位，却被林晓悠拽住胳膊。
她挤眉弄眼地朝林舒然那边努嘴：“谭肆炀，周末去你家吃饭，林舒然肯定有空吧？”
林舒然正在背物理公式，闻言笔尖一顿，公式末尾的“F”突然拐了个弯，变成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她没抬头，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还没问。”谭肆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想去？”
“当然想去！”林晓悠拍着桌子，“我倒要看看学神的家是不是堆满了习题册！”
早自习的铃声恰在此时响起，林舒然把那个歪掉的笑脸涂成一团墨点，心脏却像被塞进了颗跳跳糖，噼里啪啦地炸开细小的甜。
放学后的实验室里，夕阳把仪器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沉默的巨人。
林舒然蹲在地上，盯着示波器上跳动的绿色波形，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不对啊……”她喃喃自语，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胡乱按了一通，“为什么这个正弦曲线总是歪的？”
谭肆炀正站在实验台旁调试线圈，闻言转过身。
夕阳的光从他身后涌进来，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像幅逆光的画。
他走过来，蹲在她旁边，手指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调整旋钮的角度：“你看，这里的频率没调对。”
他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轻轻碰着她的皮肤，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窜到心脏。
林舒然的呼吸顿了顿，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突然觉得示波器上的波形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
林舒然:美人误事啊，蒜鸟蒜鸟，误了算了，那咋了(???? ?????)啦啦啦。
“这样就好了。”谭肆炀松开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你看这个峰值，和我们算的理论值是不是一样？”
林舒然这才回过神，盯着屏幕上规律跳动的波形，点了点头：“好像……是哦。”
她的声音有点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旁边的谭肆炀突然笑了，递过来一瓶橘子汽水：“休息会儿吧，刚尹柏发消息说，他和林晓悠在小卖部等我们。”
林舒然接过汽水，瓶身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稍微压下了点发烫的脸颊。
她看着谭肆炀拧开瓶盖时，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突然想起在校门口，他弯腰帮王主任捡作业本的样子——校服裤膝盖沾了灰也不在意，还细心地按页码排好，动作自然得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有根调皮的发丝来，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帮他按下去，指尖却在离头发还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
“怎么了？”谭肆炀转头看她。
“没、没什么。”林舒然慌忙收回手，假装整理头发，心脏却跳得像要撞开肋骨。
两人并肩往小卖部走时，林舒然突然想起群里的消息，忍不住问：“你妈……真的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
“嗯。”谭肆炀点头，“她大学学的是物理，后来才转去做企业的。”
“怪不得你物理那么好。”林舒然恍然大悟，又觉得有点好笑，“我还以为你是请了私教。”
谭肆炀笑了：“她才没空管我，小时候她教我做电磁炮，结果我把家里的保险丝烧了，被我爸追着打。”
林舒然想象着苏晚修电路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那个看起来优雅从容的女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小卖部里，尹柏正举着个巨大的棒棒糖，跟林晓悠比划着什么，看见他们进来，立刻冲过来：“你们可算来了！我刚听见有人说，张琪她们要去举报你们……”
“举报什么？”林舒然皱眉。
“说你们……”尹柏压低声音，“说你们在实验室谈恋爱，影响学习。”
林舒然的脸瞬间涨红，刚想反驳，就听见林晓悠嗤笑一声：“她们管得着吗？有这时间不如多做两道物理题，省得每次考试都在及格线徘徊。”
谭肆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把一瓶橘子汽水放在林舒然手里：“别理她们。对了，周末有空吗？我妈说请你们来家里吃饭，让张阿姨做糖醋排骨。”
林舒然握着汽水瓶，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点。
她抬头看见谭肆炀眼里的期待，像藏在深海里的星星，突然点了点头：“好啊。”
走出小卖部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
尹柏和林晓悠走在前面，不知道在吵什么，笑声像银铃一样撒了一路。
林舒然和谭肆炀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却觉得空气里好像飘着甜甜的气泡。
林舒然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砖块绊了下，踉跄着往前扑去。
谭肆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很稳。
“小心点。”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温热的气息。
林舒然站稳后，抬头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夕阳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
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草稿纸上画的螺旋线，原来有些轨迹，早就悄悄缠绕在了一起。
远处的教学楼顶，张琪举着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两人牵手的影子。
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然后转身跑开，裙摆在风里划出尖锐的弧度。
而林舒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谭肆炀的手心很暖，暖得像这个夏末迟迟不肯落下的太阳，把所有的不安和猜测，都晒成了轻飘飘的云。
她偷偷往他身边靠了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晚风里，像首不成调的歌。
原来有些感情，就像物理题里的电磁场，看不见摸不着，却早己在彼此心里，画满了属于他们的磁感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