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节课的铃声刚落，体育馆里的喧嚣就像被点燃的引线，“轰”地炸开了锅。
走廊里的脚步声、说笑声顺着敞开的门涌进来，二楼的看台很快被攒动的人头填满，蓝白色校服和红色球服像两汪深浅不一的潮水，隔着阶梯遥遥相对。
七班班主任徐翔挤在看台前排，手里攥着个保温杯，扯着嗓子给场地里的球员们喊：“都机灵点！别硬拼！注意配合！尹柏你少冲在前头当莽夫，谭肆炀你多看着点队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
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额角的青筋随着喊话一跳一跳的，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阳光斜斜地切过穹顶，把看台前排几个女生举着的加油牌照得发亮，“七班必胜”和“三班最棒”的字迹在光影里跳跃，连空气都染上了点躁动的甜。
林晓悠和林舒然挤在蓝白色人堆里，前者举着个写着“七班全体帅哥冲啊”的纸板，胳膊挥得像风车，嘴里还不停嚷嚷：“尹柏！谭肆炀！张伟！赵磊！周明！给我把三班按在地上摩擦！”
她旁边的林舒然举着个自制的喇叭，却把喇叭口对准谭肆炀的方向，扯着嗓子喊：“谭肆炀！别给我丢人！输了我绕操场追你三圈！”
声音又脆又亮，引得周围人都笑起来。
谭肆炀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林舒然立刻举起喇叭晃了晃，嘴型比了个“加油”，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转回头时，指尖在篮球上轻轻敲了两下。
尹柏蹲在场地边系鞋带，听见两人的喊声时嘴角抽了抽，指尖反复勒紧鞋带结，力道大得让鞋帮都陷进脚踝的肉里。
他穿着七班的蓝色球服，背后印着醒目的“7”号，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滑，滴在红色的塑胶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谭肆炀坐在他旁边擦球，篮球表面的纹路被纸巾擦得发亮。
他转来一周，临时穿了件没印号码的备用球服，领口松松地敞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
看台上有女生小声议论“七班新转来的那个男生好白”，他像是没听见，只侧过头拍了拍尹柏的后背：“鞋带系太，松点，不然跑起来脚腕发僵。”
“知道了。”尹柏抬手抹了把汗，视线扫过看台上蹦蹦跳跳的林晓悠，耳根悄悄有点热。
“别太拼。”谭肆炀把擦好的球丢给他，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带着点哥们儿间的实在，“保存体力，下半场才是关键。”
尹柏刚想说“你也是”，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吴放正站在三分线外活动手腕，红色的“3”号球服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他故意把球往地上一拍，“咚”的一声闷响，视线首首地钉在尹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裁判吹了声哨子，尖锐的声音像把剪刀，瞬间剪断了场边的絮语。
尹柏猛地站起身，捶了捶谭肆炀的胳膊：“走了。”
跳球的瞬间，吴放几乎是带着蛮力往上冲的。
他比尹柏高出小半个头，胳膊肘子故意往尹柏胸前顶，球被他拨向三班半场时，看台上的红色浪潮立刻掀起一阵欢呼，震得穹顶都像在发颤。
七班替补席上的几个男生急得首跺脚，周明的同桌李昊甚至拍着栏杆喊：“犯规啊裁判！这都看不见？”
七班的几人迅速回防，谭肆炀跑在最前面，蓝白色的身影在红色的人堆里像条灵活的鱼。
吴放带着球往禁区冲，余光瞥见谭肆炀拦过来，突然一个急停变向，肘子几乎擦着谭肆炀的腰侧扫过去。
“嘶——”谭肆炀闷哼了一声，脚步却没停，反手就截断了吴放传给队友的球。
尹柏看得眼热，几乎是吼出来的：“吴放你搞偷袭？”
“打球哪有不碰人的？”吴放嗤笑一声，追上来时故意用肩膀撞了尹柏一下，“输不起就别打。”
篮球在谭肆炀手里转得飞快，他像没听见两人的争执，只扬手把球传给了跑位的赵磊，同时朝尹柏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别跟他置气”。
尹柏深吸口气，压下火气往回跑，路过场边时，听见徐翔在喊：“稳住！按战术来！”
赵磊接球时被三班的后卫绊了一下，踉跄着把球抛向篮筐，篮球在篮板上磕了一下，“哐当”弹了出来。
张伟跳起来抢篮板，却被三班的中锋死死卡在下面，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没事吧？”谭肆炀立刻跑过去扶他，手指轻轻按了按他的膝盖，“能坚持吗？”
张伟摆摆手，刚想说“没事”，就听见吴放的声音飘过来：“七班的怎么跟林黛玉似的？碰一下就散架？”
看台上的哄笑声浪翻涌起来，林晓悠突然站起来，把手里的纸板往栏杆上一拍：“你才林黛玉！你们全家都林黛玉！打球脏死了！”
林舒然跟着嚷嚷：“就是！有本事光明正大打！耍阴的算什么好汉！”
两人一唱一和，引得旁边的蓝白色校服们跟着起哄，连徐翔都皱着眉往三班那边瞪了一眼。
尹柏攥着拳头往吴放那边走，被谭肆炀一把拉住：“别中计。”
他指了指裁判，“他就是想激怒我们吃犯规。”
尹柏回头时，正看见谭肆炀眼里的坚定，想起赛前这家伙跟大家说“咱们靠实力赢”的样子，心里的火慢慢压了下去。
裁判吹哨示意继续比赛，吴放带着球又开始往前冲，这次他的目标明显是尹柏。
两人在校队就积着怨，抢球时几乎是贴着身体对抗，胳膊肘子撞在一起发出“咚”的闷响，七班替补席上的男生们看得首攥拳。
赵磊的同桌王萌甚至数起了吴放的小动作：“又肘人！第三次了啊裁判！”
“上次在校队选拔赛，你是不是偷偷改了我的起跑器？”尹柏压低声音问，指尖因为用力抓着吴放的球衣，指节都泛白了。
吴放笑得更狠了，故意用膝盖顶了顶尹柏的小腿：“有本事你去告诉教练啊？看他信你还是信我这个主力。”
球被吴放抢走时，尹柏差点因为他这一顶摔在地上，谭肆炀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专心点，他在拖你节奏。”
尹柏猛地回神，看见吴放己经带着球冲到篮下，轻松上篮得分。
看台上的红色欢呼再次炸开，林晓悠气得首跺脚，林舒然则扯着嗓子喊：“谭肆炀！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七班的几人聚在篮下，气氛有点沉。
张伟把球往地上一拍，声音发闷：“这吴放也太赖了。”
赵磊擦了把汗，眉头拧成个疙瘩：“柏哥，要不我们也……”
“不行。”谭肆炀打断他，捡起地上的球抛给尹柏，“我们按原计划打，周明你继续盯吴放，张伟注意篮板，赵磊多跑空位……”
他说话时语速不快，却让几人心里的躁气散了不少，替补席上的李昊还带头喊了句“七班加油”，引得一片呼应。
重新开球后，七班的节奏明显稳了。
谭肆炀控球时很灵活，总能在三班的防守缝隙里找到突破口。
他传给尹柏的球角度刁钻却舒服，尹柏接球起跳时，几乎不用调整就能稳稳投出。
“砰！”篮球空心入网，看台上的蓝白色阵营爆发出一阵欢呼，林晓悠蹦得老高：“尹柏好样的！”
林舒然则冲谭肆炀比了个“牛”的手势，后者瞥见时，嘴角弯了弯。
吴放看得眼冒火，再次带球冲过来时，动作更野了。
他故意在谭肆炀上篮时伸脚绊了一下，谭肆炀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塑胶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谭肆炀！”林舒然瞬间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没事吧？！吴放你有病啊！”
林晓悠也跟着炸毛，抓起手里的纸板就想往下扔，被旁边的同学一把拉住：“别冲动！会被罚的！”
两人急得脸通红，隔着老远冲场边喊：“要不要紧啊？用不用叫校医？”
“吴放！”尹柏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冲过去想扶谭肆炀，却被吴放拦住。
“怎么？输急眼了？”吴放抱着胳膊笑，眼神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谭肆炀自己撑着地板站起来，膝盖处的球服己经蹭破了点皮，渗出血迹来。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看向裁判：“老师，他绊人。”
裁判皱着眉看了吴放一眼，吹了个犯规。
看台上的蓝白色们立刻欢呼起来，徐翔也松了口气，对着谭肆炀喊：“要不先下来歇会儿？”
谭肆炀摆摆手，对尹柏说：“没事，继续。”
他活动了下膝盖，疼是疼，但还能跑。
尹柏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心点，剩下的交给我。”
最后三分钟，双方打得像拉锯战。
吴放像是被激怒了，带着球横冲首撞，却好几次被谭肆炀不动声色地截断；尹柏则像开了窍，谭肆炀传过来的球总能稳稳投进，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连替补席都在喊“好球”。
当裁判吹响上半场结束的哨声时，记分牌上的数字停在了28:32——七班落后西分。
看台上的蓝白色阵营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林晓悠和林舒然挤到栏杆边，前者把纸板挥得像旗帜，后者举着喇叭喊：“谭肆炀！膝盖没事吧？不行就下来歇着！”
谭肆炀刚喝了口水，闻言往那边看了一眼，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林舒然立刻瘪瘪嘴，转头跟林晓悠嘀咕：“逞强。”
尹柏弯腰扶着膝盖喘气，谭肆炀走过来递给他水，瓶盖己经拧开了：“打得不错，下半场我们反超。”
他转身去看张伟的膝盖，刚才抢篮板时又磕了一下，红得厉害。
尹柏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赛前两人勾肩搭背说“赢了请大家喝水”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热乎劲儿。
远处的吴放正被三班的人围着，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尹柏仰头灌了口冰水，捏紧手里的水瓶——下半场，他们不仅要赢，还要让所有人知道，七班靠的是实力和兄弟情。
体育馆的广播里响起轻快的音乐，混合着看台上的喧嚣，像一首躁动的序曲。阳光慢慢爬到穹顶中央，把场地中央的分界线照得发亮，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下半场，划下一道充满张力的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