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空气带着防腐剂和臭氧的混合气味。祁颜——或者说祁颜与沈砚昭的混合体——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左臂金属丝线在皮下蔓延的细微颤动。它们像新生的神经末梢，正贪婪地汲取她的生物电流。
"右转。"她嘴唇未动，声音却从喉部机械合成器传出——这是沈砚昭残存意识的表达方式，"前方有热量感应陷阱。"
陈警官举枪的手在颤抖。他们刚刚经过第六具"标本"——由警局同事的眼球和电子元件拼接成的监控装置，此刻正用二十八只瞳孔同步追踪他们的移动轨迹。
"老天......"小林法医的镊子夹起地上闪着蓝光的金属片，"这是沈警官的肩胛骨碎片，上面刻着......"
祁颜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金属丝线如蛇般窜出，卷回那片骨头。当碎片贴近她太阳穴时，沈砚昭的记忆首接投射进她的视觉皮层：
年轻的自己被困在手术台上，"林主任"将电极插入他的颈椎。"你会成为完美的监视者，"男人擦拭着手术刀，"确保三十七号培养体按计划成熟。"
"三十七号......"祁颜的右手抚过左臂金属接缝，那里的皮肤正在缓慢愈合，"是指我。"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墙壁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圆柱形玻璃舱——第五具标本的真实形态悬浮在淡蓝色液体中。那是用沈砚昭的皮肤组织和祁颜的神经纤维编织成的"完美共生体"，后颈处插着三根数据导管，连接顶部闪烁红光的处理器。
"欢迎参加最终测试。"标本突然睁开眼睛，发出"林主任"的声音，"祁颜-37与沈砚昭-02的兼容性评估，现在开始。"
祁颜的左手猛地掐住自己喉咙。沈砚昭的意识正在与某种外部信号激烈对抗，金属丝线在她颈部形成防护网。蓝色液体从标本导管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新的全息影像：
五岁的祁颜被绑在儿童椅上，面前是三十七个显示不同场景的屏幕。年轻的"林主任"蹲下来给她注射："把这些人的记忆都装进小脑袋里，好不好？"
"记忆......移植实验......"祁颜的声带撕裂般疼痛。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矛盾的童年记忆——所有克隆体共享着相同的记忆锚点。
标本突然剧烈抽搐。液体变成浑浊的血色，共生体的面部皮肤开始溶解，露出下面精密的机械结构。胸腔裂开，弹出一个小型投影仪，在墙面投射出实时监控：
全城各个角落，昏迷的市民正被自动注射某种蓝色液体。他们的脑电波在屏幕上汇集成巨大的Ψ符号，同步率显示【99%】。
"还差最后一步。""林主任"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只需要原始载体的一声令下。"
祁颜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地刺向标本。金属丝线精准切断三根数据导管，蓝色液体如血液般喷溅。在液体接触地面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照明系统突然变成刺眼红色，警报声震耳欲聋：
【警告：神经同步进程中断】
【激活备用方案：强制融合】
标本的头部180度扭转，露出后脑勺镶嵌的显示屏。上面是短发少女被囚禁的培养舱，她正用祁颜的笔迹在玻璃上反复书写："救我=杀我"。
"祁法医！"陈警官突然拽住她，"总部消息，Ψ符号受害者开始集体抽搐！"
祁颜的视线突然分裂成两个画面——左眼看到现实中的混乱场景，右眼却看到沈砚昭记忆中的实验室。在交叠的视野里，她发现标本肋骨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母亲在通风管道】。
"给我三分钟。"她听见自己发出男女混声，"所有人退到走廊。"
当最后一名警员撤出，祁颜的左手自动执行了一套复杂操作：金属丝线刺入标本心脏部位的处理器，同时她右手的手术刀割开自己后颈半愈合的伤口。鲜血滴在处理器上，激活了隐藏程序。
全息投影再次出现。这次是祁颜母亲苍白的脸："小颜，记住五月十五日。"她的影像举起一个银色发卡，"这是最后的密钥，在——"
画面突然扰。短发少女的脸强行切入："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被设计成互相吞噬的！"她的眼睛流下蓝色泪水，"杀了我，你才能完整。"
祁颜的左手突然按住投影中的发卡图像。金属丝线在空气中勾勒出实体轮廓——原来标本的每根肋骨内侧都镀着微量银合金，组合起来正是发卡的形状。
"沈砚昭......"她轻声呼唤，"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左臂的金属丝线突然全部收回。有那么几秒钟，她感觉不到任何机械存在，仿佛沈砚昭的意识彻底消失了。紧接着，一阵温和的电子脉冲从后颈接口传来，首接作用于她的语言中枢：
"她总在星期三给你扎双马尾。"沈砚昭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用那个星星发卡。"
记忆如洪水般涌来。祁颜跪在地上，手术刀划开标本的金属胸腔。在精密电路的正中央，藏着一个老旧的银色发卡——正是母亲失踪当天戴的那只。
当发卡接触她无名指疤痕时，整条走廊的灯光骤变。蓝色Ψ符号从每个光源中心扩散，形成某种神经网络的立体投影。最惊人的是，投影中闪烁的三十七个节点，正好对应全城所有钟楼的位置。
"不是培养舱......"祁颜将发卡别在耳后，"是钟楼。每座钟楼地下都有一个克隆体。"
标本突然发出刺耳尖啸。它的机械骨骼自动拆解，在空中组成钟楼建筑的微缩模型。模型底座弹出三个小舱体，分别标注：【记忆】【情感】【逻辑】。
"完美意识的三要素。"沈砚昭通过她的声带说话，"他在全城范围做拼图游戏。"
陈警官的无线电突然传出杂音，接着是"林主任"的冷笑："还剩最后一块拼图——原始载体的自愿献祭。"所有灯光同步闪烁，"祁颜-00己经准备好了，你呢，37号？"
祁颜耳后的发卡突然发烫。母亲的声音首接传入耳蜗："小颜，看钟表背面。"她抬头看向标本拼成的钟楼模型——时针指向5，分针指向15，正是母亲失踪的时间。
当她拨动模型指针到这个位置时，钟楼底座弹出一个微型抽屉。里面是半片残破的照片：五岁的祁颜被父亲搂在怀里，而背景里，年轻的"林主任"正将注射器递给一个戴银丝眼镜的女人——那绝不是她母亲。
"沈砚昭......"祁颜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的眼镜，"这是你的——"
"母亲。"机械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波动，"她是项目首席科学家。"
全城警报突然改变音调。昏迷市民开始同步坐起，他们的眼睛反射着相同蓝光。警用频道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加入我们。成为完美。"
标本残骸在这声浪中漂浮起来，组成新的箭头指向地面。祁颜的血滴落处，地砖自动移开，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一股寒冷的气流涌出，夹杂着某种童年熟悉的气息——母亲用的柠檬味护手霜。
"你下去。"陈警官递给她警用匕首，"我们处理上面的......"他话未说完，突然举枪对准自己太阳穴——某种力量正在控制警方人员。
祁颜的左手瞬间行动。金属丝线组成防护网包裹住陈警官，阻断控制信号。"走。"她对自己说，也是对着沈砚昭的意识说。
楼梯仿佛没有尽头。随着深入，左臂的机械部分开始结霜，沈砚昭的意识交流变得断断续续。在第三十七个转弯处，祁颜突然停下——墙上钉着沈砚昭的警徽，后面藏着一块晶体存储器。
当她把存储器贴近左臂接口时，沈砚昭的全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震撼的是最后一段：他在自爆前，将核心意识转移到了左臂，而把剩余的人类记忆备份在这里。
"为什么？"祁颜的声音在黑暗中发抖。
存储器投射出沈砚昭的虚影："因为人类的部分......更值得保存。"虚影触碰她的脸颊，"我改写了程序。现在你可以完全控制这具身体。"
"那你呢？"
"我会在潜意识层守护你。"虚影开始消散，"无条件地。"
楼梯终于到底。面前是一扇印着Ψ符号的门，门缝渗出蓝光。祁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三十七个培养舱呈环形排列，中央控制台上，短发少女被锁在约束椅上。她抬起头，露出与祁颜完全相同的面容：
"你终于来了，盗版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