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沈砚之刚醒，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陆母和沈母一前一后走进来，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喜色
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堆在床头柜上，瞬间占满了小半张桌子
“砚之！你怎么样了？”沈母率先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最后落在他小腹上，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吓死妈妈了！还好你和孩子都没事！”
陆母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就是说啊，这孩子可是陆家的长孙，马虎不得。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出院？回家我让张妈给你炖燕窝，好好补补。”
沈砚之被她们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本就疲惫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抽回手，往后缩了缩，声音沙哑：“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不能来？”陆母理所当然地说，“你怀了我们陆家的种，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来吗？”
她凑近了些，开始自顾自地计划，“等你出院了，就搬回老宅住，那里清净，方便照顾。对了，得赶紧把月嫂定下来，我看王姐就不错，经验丰富……”
“还有啊砚之，”沈母也跟着插话，脸上带着算计的笑，“你看你这都快五个月了，该把婚礼补办一下了吧？风风光光的，也让大家知道你是陆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够了！”
沈砚之猛地打断她们，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白得像纸
她们的话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烦躁和抗拒瞬间爆发
什么陆家长孙，什么补办婚礼，什么燕窝月嫂……在她们眼里，他从来不是沈砚之
只是个能生孩子的工具，是她们用来巩固关系、炫耀地位的筹码
“我累了，想休息。”沈砚之闭上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厌恶，“你们走吧。”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沈母不满地皱眉，“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吗？”
“就是，我们在这儿也是为了你好。”陆母也沉下脸，“别不知好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把沈砚之的话放在心上
继续当着他的面讨论着孩子的满月酒该请哪些人，该给孩子准备什么样的婴儿房
沈砚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小腹的隐痛又开始加剧。他再也忍受不了，猛地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就来了，看到病房里的情形，有些疑惑：“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麻烦你，”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请她们出去，我需要休息。”
护士愣了一下，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沈砚之，又看了看一脸不赞同的陆母和沈母
最终还是客气地开口：“两位女士，病人需要静养，麻烦你们先出去吧，探望时间再来。”
“我们是他的长辈，凭什么要我们出去？”陆母不满地嚷嚷。
“医院有规定，病人需要休息。”护士的态度也强硬了些，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陆母和沈母还想说什么，看到沈砚之闭着眼、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最终只能愤愤不平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瞪了沈砚之一眼
病房门被关上的瞬间，沈砚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
他抬手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连他只想安安静静待一会儿都不行？
小腹里的胎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抚
沈砚之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一片茫然
他该怎么办？
似乎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开这些缠绕的枷锁
陆烬辞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沈砚之蜷缩在床头的样子——脸色惨白，眼眶通红，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整个人像只被掏空了力气的鸟
他刚走近两步，沈砚之像是突然被点燃的引线，猛地抓起旁边的枕头，狠狠砸了过去
枕头轻飘飘的，落在陆烬辞脚边，却像带着千斤重的力道
“是你说的！是不是你告诉她们的？！”沈砚之的声音嘶哑，带着崩溃的哭腔
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们？你就这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他像是在无声地呐喊，眼底翻涌着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们凭什么来安排我的人生？凭什么对着我的孩子指手画脚？陆烬辞，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你们陆家用来炫耀的工具！”
他一边说，一边又抓起被子的一角，却没再扔出去，只是死死攥着，指节泛白
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混杂着无助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知不知道她们有多过分？她们在我耳边说婚礼，说月嫂，说燕窝……她们根本不在乎我疼不疼，不在乎我愿不愿意！”
陆烬辞站在原地，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并没有特意通知，大概是医院走漏了风声，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他没能保护好他，没能挡住那些纷扰
“对不起。”他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声音哑得厉害，“我会让她们别再来打扰你。”
“对不起有什么用？”沈砚之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被子上
晕开一小片湿痕，“你让她们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对不起我？陆烬辞，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就该乖乖待着，给你们陆家生个孩子？”
他的质问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两人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
陆烬辞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底那片破碎的绝望，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沉默和疏忽，给沈砚之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剩下沈砚之压抑的抽气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尖锐得让人心脏发颤
陆烬辞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枕头，轻轻放在床沿，然后伸出手，想碰一碰沈砚之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知道，现在任何触碰，都只会让他更抗拒
“我不会再让她们来了。”陆烬辞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坚定，“你想怎么样，我们都听你的。孩子是你的，也是……我们的。但决定权在你手里。”
沈砚之没有说话，只是别过头，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那些无声的呐喊，终究还是变成了沉默的呜咽
他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也不知道这场被孩子捆绑的关系，到底还要纠缠多久
陆烬辞就那么蹲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首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也没有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