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周明宇三人没走,就在客房外的沙发上和衣躺下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透过门缝漏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像给沈砚之的梦境拉了层柔光。
沈砚之睡得很沉,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知道门外有依靠。他坠入了一个很旧的梦——
梦里是盛夏,蝉鸣聒噪,阳光透过香樟树叶洒在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穿着赛车服,刚跑完一场练习赛,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里还攥着头盔,冲不远处的人喊:“陆烬辞!敢不敢再比一场?输的人请吃冰!”
陆烬辞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冰水,笑着敲了敲他的头盔:“比就比,怕你不成?”阳光落在他侧脸,把那点纵容的笑意照得格外清晰。
后来他们坐在赛道边的草地上,分享同一杯冰汽水。陆烬辞的雪松味混着青草香
轻轻裹住他,让他忍不住往对方身边蹭了蹭。“你的信息素真好闻。”他嘟囔着,脸颊有点烫。
陆烬辞低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后天天让你闻。”
再后来,是两家一起吃饭的场景。沈母笑着给陆烬辞夹菜,说“烬辞多吃点,看把我们砚之惯的”
陆父拍着沈父的肩膀,聊的是“孩子们高兴就好”;陆母拉着他的手,眼里是真切的喜欢,“我们砚之真是越来越俊了”。
没有利益算计,没有联姻逼迫,没有“Omega就该听话”的论调
长辈们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只有疼爱,他和陆烬辞之间没有隔阂,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他站在一片光晕里,看着眼前这一切,笑得像个孩子
他想跑过去,想抓住这瞬间的美好,想告诉所有人“就这样好不好”。
可指尖刚要触碰到那片温暖,画面突然碎了
蝉鸣变成了争吵,阳光被乌云遮住,陆烬辞的笑脸变得模糊,长辈们的语气里多了冰冷的算计……
“别碎……”沈砚之在梦里喃喃自语,眉头紧紧皱着,“别碎啊……”
他多希望这不是梦。多希望能一首停留在那个夏天,停留在所有人都还真心待他的时刻
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沈砚之才猛地睁开眼
客房里安安静静,只有他微促的呼吸声。后颈的腺体隐隐作痛,眼眶却有些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冰凉
原来,真的只是个梦。
至少,今天还能和他们在一起。
先不想那些了
沈砚之的头还有些昏沉,他扶着门框,慢慢站起身
他轻轻拉开房门,刚走出去,就看到沙发上的三人。周明宇趴在扶手上,睡得不太安稳,眉头还皱着
张栩靠在沙发背,嘴角微微张着,大概是梦到了什么;晏时清坐着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他时,眼底瞬间漾起一丝暖意
“醒了?”晏时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沈砚之朝着他们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像被晨露洗过一样,干净又真切
没有半分敷衍和伪装,是这几天来最放松的一个表情。“早。”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客厅靠窗的单人沙发上——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陆烬辞背对着晨光,侧脸的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墨染过
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仿佛一夜未眠。听到声音,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沈砚之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无措。
沈砚之也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周明宇和张栩也醒了,看着这两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几秒,沈砚之才慢慢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看着陆烬辞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紧抿的、带着干裂痕迹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怎么……没走?”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跟陆烬辞说话,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
陆烬辞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是掩饰不住的受宠若惊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他说着,下意识地想站起身,动作却因为久坐有些僵硬,差点晃了一下。“我怕他们……又为难你,想在这儿守着”
沈砚之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讨好,心里忽然泛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连看他一眼都带着点傲气的Alpha,如今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他面前连姿态都放得这样低
他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煮点粥吧,你们……也没吃早饭。”
陆烬辞看着他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周明宇凑到晏时清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复杂:“他……真在这儿守了一夜?”
晏时清看着陆烬辞那副失魂落魄又带着点窃喜的样子,淡淡“嗯”了一声,眼底的情绪却有些难辨
沈砚之刚走回房间,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备注。他捏着手机站在原地,指尖微微收紧,迟疑了几秒才划开接听键。
“砚之?”沈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刻意放缓的忧愁,还有一丝藏不住的责怪,“你这孩子,昨天刚让你住过去,今天就不接电话了?是不是又在闹脾气?”
沈砚之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涩意,轻声道:“没有,刚醒,没看到。”
“没看到就好。”沈母的语气缓和了些,话锋却一转,“跟你说个事,你弟弟砚清,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天天在家闹着要见你,饭也不吃,学也不上,谁说都没用。”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揪。沈砚清是沈家的小儿子,才上高中,性子单纯,从小就黏他,是这个家里少数真心待他的人
“他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还不是因为你!”沈母叹了口气,语气里的责怪更重了,“他听别人说你要结婚了,还说你不高兴,就非说要见你,说要跟你一起住几天,怕你被人欺负。我跟你爸怎么劝都劝不住,这孩子……刚才趁我们不注意,自己打车去找你了,说是知道你在周明宇家。”
沈砚之愣住了:“他自己过来了?”
“可不是嘛!”沈母的声音带着点无奈,“你也知道他那倔脾气,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他都过去了,你就先照顾他几天,好好劝劝他,让他别跟着瞎操心。等他想通了,我再让人去接他。”
电话挂断后,沈砚之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母亲这话半真半假。砚清想他是真的,但借着弟弟的名义把人送过来
未必没有“看管”他的意思。可一想到弟弟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想到他闹着要保护自己的样子,他又狠不下心拒绝
门外传来周明宇的声音:“砚之,粥快好了,出来吃点?”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出去,脸上己经恢复了平静:“我弟弟砚清要过来,说是自己打车过来了。”
周明宇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沈叔叔阿姨这是……”
“别多想。”沈砚之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暖意,“砚清是真心想我了。”
话音刚落,别墅的门铃就响了。张栩起身去开门,很快就领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走进来
少年个子蹿得很快,眉眼间和沈砚之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更亮,带着点稚气的倔强。
“哥!”沈砚清一看到沈砚之,眼睛瞬间红了,甩开张栩的手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他们说你要结婚了,是不是真的?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砚之看着弟弟泛红的眼眶,心里一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温柔:“没有,别听别人瞎说。”
沈砚清却不相信,抿着嘴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住在外面?哥,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陆家人逼你了?我不怕他们,我保护你!”
少年的声音清脆,带着不顾一切的认真,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这压抑的氛围里
只有陆烬辞,坐在角落里,看着沈砚之对弟弟流露出的、久违的放松和温柔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酸又涩
沈砚之拍了拍弟弟的背,轻声道:“先进来坐,外面冷。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沈砚清攥着他的袖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哥,我不回去,我跟你住几天。”
沈砚之看着弟弟眼里的恳求,点了点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好,跟哥住几天。”
沈砚清黏人的功夫倒是和小时候一样,沈砚之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早上沈砚之煮咖啡,他就趴在厨房门口,叽叽喳喳说学校的趣事
下午沈砚之坐在沙发上看书,他就凑过来抢着看同一本,时不时吐槽几句“这主角太傻了”
晚上沈砚之想安静待着,他又会拿出游戏机,拉着沈砚之组队,输了就赖皮说“哥你让着我点”
这嘴贱又黏人的性子,却奇异地冲淡了别墅里的压抑
沈砚之偶尔被他气笑,眼底的死气消散了些,连周明宇他们都私下说:“还是砚清有办法,看把砚之闷的。”
陆烬辞依旧常来,有时带些沈砚之爱吃的点心,有时只是默默坐在角落,看他和沈砚清斗
沈砚之对他始终淡淡的,递东西时指尖从不碰他,说话也只用“嗯”“不用”“谢谢”这类短句,客气得像陌生人。陆烬辞却不气馁,每次来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只要能多看他一眼就够了
这天下午,沈砚之忽然放下书,对沈砚清说:“明天去赛车场?”
沈砚清眼睛一亮:“真的?哥你要带我去飙车?”
“不是飙车,去练几圈。”沈砚之看向周明宇他们,“你们有空吗?”
周明宇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有空!当然有空!我这就去检查车!”
张栩也笑开了:“早就该去了!我把上次赢的那套新轮胎换上,保准让你跑得痛快!”
晏时清虽然没说话,但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们看着沈砚之眼里难得的光彩,心里都松了口气——他愿意去赛道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要走出阴霾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驱车去了赛车场。沈砚清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着赛道上疾驰的跑车,兴奋得脸都红了,拉着张栩问东问西。
沈砚之换好赛车服,站在自己的跑车旁,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拉开车门时,回头看了眼沈砚清:“敢坐副驾吗?”
“有什么不敢的!”沈砚清立刻跳上车,系安全带的手都在抖,“哥你可得给我露一手!”
周明宇拍了拍沈砚之的肩膀:“准备好了叫我们,一起跑几圈!”
沈砚之点点头,坐进驾驶座。引擎发动的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赛道上无所畏惧的少年
跑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去,沈砚清的尖叫声和引擎的轰鸣混在一起
透过车窗传出来。沈砚之精准地过弯、加速,每一个动作都利落又漂亮,连看台上的张栩都忍不住叫好:“看!这才是咱们砚之!”
晏时清看着赛道上那道耀眼的身影,眉头却微微蹙起。他太了解沈砚之了
这股狠劲里,除了热爱,似乎还藏着点别的——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告别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对周明宇和张栩笑了笑:“走吧,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