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趁乱报到

2025-08-16 2533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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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震动让墙灰簌簌落下,少年慌乱中跑出审讯室,边跑边想怎么离开这里。

回到之前的牢房,他数着第三十九只蟑螂从稻草堆里钻出,细长的触须上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他捻起一点在指尖搓了搓——是盐,还是掺了砒霜的那种。

“小子,你走运了。”老头子突然用铁链敲打墙面,“这动静起码炸了三个闸门。”

少年没吭声。他正盯着掌心半片砒霜,盘算是该咽下去装死,还是留着对付可能出现的狱卒。水声从甬道尽头漫过来时,他忽然想起盐科衙门就在县衙西侧——如果趁乱从排水渠钻出去,说不定能在天黑前报到。

“别琢磨了。”老头子啐出一截草根,“水师的人正在扒西墙,漕帮在拆东门,你猜海溢酒行的打手会从哪边进来?”

铁链声混着惨叫由远及近。少年突然扒开稻草,露出下面用饭粒粘成的简易地图——这是他用三天牢饭里的粟米拼成的。麻三昨天送来的水碗边缘,还留着指甲划出的新轮值表。

“今日申时三刻,盐科照例要核验新巡检腰牌。”少年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清亮许多,“我若错过今日......”

"错过今就成黑户了。"老头子怪笑起来,“然后海溢酒行就能名正言顺把你沉塘——毕竟谁会追查一个不存在的小吏?”

水己经漫到脚踝。少年摸向腰间暗袋,那里藏着被污水泡发的任命文书。纸上的朱砂印晕开后,倒像极了血渍。

“崔九爷被漕帮的人缠住了。”麻三突然踹开牢门,脸上带着新鲜的鞭痕,“小子,你要现在走,我替你拖半刻钟。”

少年盯着他腰间新挂的漕帮木牌,突然笑了:“白掌柜给的解药见效了?”他指向自己脖颈,“你抓痕的颜色淡了。”

麻三的瞳孔猛地收缩。少年趁机劈手夺过他腰间钥匙串,金属碰撞声里混着一声极轻的“咔哒”——那是他顺走了木牌背面粘着的砒霜蜡丸。

“从排水渠出去,右拐第三块活砖。”麻三突然压低嗓音,“但今日盐科值守的是海溢酒行二掌柜的把兄弟。”

水己涨到膝盖。老头子突然唱起俚曲:“珍珠蒙尘要见光,官凭过水要遭殃……”沙哑的调子裹着铁链哗啦声,竟盖过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少年把文书塞进唯一干燥的前胸,突然听见墙外传来熟悉的马蹄节奏——三短一长,是盐科专用的报时鼓点。他喉结动了动,想起赴任前老师说的话:“吴郡这潭浑水,你要么第一日就掀了桌子,要么永远当个摸鱼的。”

“走不走?”麻三急得去扯他衣袖。

排水渠的锈铁栅栏己被震松。少年蜷身钻进去时,怀里的木牌突然发烫——是蜡丸里的砒霜遇热融化了。污水裹着碎草灌进衣领,他却在恶臭中嗅到一丝酒香,混着辽东特产的松烟墨气味。

“果然......”少年在黑暗里咧开嘴。海溢酒行往排水渠倒的不只是污水,还有做假账用的特制墨水。这味道他在酒行地窖闻到过,当时账房正在往官盐文书上盖章。

爬出三十丈后,前方出现微光。少年正要探出头,突然听见许梧清的声音:“珍珠盒子埋在这?”鎏金护甲刮擦青砖的声响让他汗毛倒竖。

“二小姐放心,秦家的东西跑不了。”是小伟的嗓音,“就是这水太脏......”

少年屏住呼吸。水光映出许梧清月白裙裾上可疑的深色痕迹,像是泼洒的酒液,又像干涸的血。她脚边那个镶螺钿的檀木匣,正是当日装东珠的盒子。

“母亲说得对,盒子比珠子值钱。”许梧清突然冷笑,“谁能想到秦家把盐引刻在盒底?”

水流突然变急。少年趁机潜到下游出口,哗啦一声钻出水面,正对上一双惊愕的绿豆眼——是盐科衙门的杂役老黄,他手里还拿着捞排水渠杂物的铁钩。

“新、新来的巡检大人?”老黄结结巴巴地看着少年从怀里掏出糊成一团的任命书,“张主事说您要是申时前......”

“现在什么时辰?”

“刚、刚过申时二刻......”

少年抹了把脸上的污水,突然笑了。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水珠顺着伤痕流下,在黄昏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带路。”少年把湿透的文书拍在老黄胸口,“就说我被海溢酒行的人打了闷棍。”

盐科衙门的青砖影壁前,二掌柜的把兄弟正在查验今日的盐引。少年隔着老远就闻到他身上海溢酒行的“醉仙酿”味道——掺了砒霜的那种。

“腰牌。”守门的络腮胡伸手。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污水全喷在对方脸上。趁络腮胡抹脸的功夫,他亮出从麻三那顺来的漕帮木牌:“水师衙门协查私盐案!”

“放屁!这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少年突然压低嗓音,“你腰间挂的酒葫芦,用的是辽东特产的松木塞——海溢酒行上月走私的二十船松木,账面上写的可是‘漕帮专用’。”

络腮胡的手僵在半空。少年趁机挤进衙门,湿鞋底在青砖上踩出一个个带着酒渍的脚印。绕过照壁时,他听见内堂传来摔茶杯的声响:“秦家的珍珠匣子丢了?你们是死人吗!”

报到的厢房里,张主事正在打瞌睡。少年把泡发的文书拍在案上时,老头惊得差点从太师椅上滚下来。

“你、你怎么......”

“下官赴任途中遭劫。”少年指着自己淤青的额角,“凶徒还抢走了巡检腰牌。”

张主事的目光在少年锁骨烙印上停留片刻,突然松了口气:“无妨无妨,腰牌补办就是。”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簇新的簿册,“今日起你负责稽核海溢酒行等十二家的盐引。”

少年接过簿册时,发现扉页夹着张桑皮纸。借着窗外最后的天光,他看见纸上用砒霜画着简略的排水渠地图,某个位置标着个小小的珍珠图案。

“对了。”张主事突然压低声音,“许知府今日递了条子,要调阅近三年私盐案卷宗。”他意有所指地敲了敲砚台,“听说许夫人和三王爷......”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少年透过窗棂看见许梧清纵马冲进衙门,月白裙裾上沾满泥浆。她怀里紧紧搂着的,正是那个镶螺钿的檀木匣。

“下官这就去整理案卷。”少年突然提高嗓音,“定不会耽误许知府的盐税大计!”

张主事被他突如其来的官腔唬得一愣。等回过神时,少年己经抱着簿册消失在回廊尽头。暮色中,一缕掺了砒霜的污水,正从他湿透的衣角滴落在盐科衙门的青砖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