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旧的醉酒葫芦

2025-08-16 2112字 8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地牢石阶渗下的污水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油光,少年被铁链拖过第三道闸门时,突然盯着狱卒皂靴上的黄泥开口:“令嫒的风寒该有七日了吧?”

持棍的麻脸狱卒踉跄半步,棍头堪堪停在他太阳穴半寸处。少年脖颈处的水师漕运营腰牌随动作晃出衣领,暗银流云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你怎知......”狱卒喉结滚动,棍尖微微发颤。

“阁下方才拍我后背时,虎口沾着柴胡混艾草的味道。”少年就着锁链摇晃的姿势盘腿坐下,腕间铁铐撞出清越声响,“这配伍需用三年陈艾,但城南药铺上月遭了火,如今只剩城西白氏药堂还有存货——偏巧白掌柜的秤砣底下刻着‘麻三’。”

麻脸狱卒的棍子“当啷”落地。少年顺势用脚尖勾起木棍,在潮湿地面画出漕船图形:“白掌柜每日戌时三刻往渡口送药,昨日却被海溢酒行的运盐船撞翻了舢板。”他抬眸时,眼底映着狱卒骤然收缩的瞳孔,“那船吃水线比平时深三尺,阁下觉得装的是官盐......还是令嫒的救命药?”

刑房死寂中突然爆出铁链挣动声。少年闪电般旋身,木棍精准卡住从背后扑来的独眼狱卒的腋下:“兄台这旧伤每逢阴雨便如蚁噬,何不试试白芥子混热醋敷贴?”他指尖划过对方肩胛处凸起的疤结,“看伤痕走向,当年救你之人用的该是水师特供金疮药——巧了,三日前我恰好在海溢酒行地窖见过整整十箱。”

独眼狱卒虬结的肌肉倏然僵住。少年趁机扯开他衣襟,露出心口处淡青刺青:“水师漕运营的云蛟纹,三年前就该随着杨督运沉江的密报一起消失了。”他声音骤然放轻,“杨督运的遗孀至今还在渡口卖炊饼,就为攒钱给独子买《九章算术》......”

“你住口!”独眼狱卒突然暴喝,却在瞥见少年腰牌时如遭雷击。火把噼啪炸响的瞬间,漕运水师特有的鎏银暗纹在腰牌内侧映出半枚“漕运总督”印鉴——正是三年前随杨督运沉江的密信火漆纹样。

麻脸狱卒突然拽着同僚扑通跪下:"大人既知漕运水深,何苦要捅这马蜂窝?"他从靴筒抽出淬毒匕首,“海溢酒行许了我们每人二百两封口费,但若大人能保我闺女......”

“我要见昨夜当值的更夫。”少年突然打断他,指尖抚过刑架上的血锈,“诸位可知海溢酒行为何专挑戌时三刻运货?”他蘸着污水在墙面画出星图,“这个时辰紫微垣东移,巡盐御史的查船官印正好被船桅阴影遮挡。”

门外突然传来铜锣声。麻脸狱卒脸色骤变:“是二更天的查狱信号!”他慌忙将匕首塞给少年,“三息之内不出去,典狱官就会......”

少年反手将匕首插进墙缝,拽着两人钻进刑架后方暗格。几乎同时,典狱官裹着酒气的怒骂声在门外炸响:“两个废物!连个文弱书生都审不动!”

暗格内潮气刺鼻,少年贴着麻脸狱卒耳边低语:“海溢酒行在各位家眷身上都下了‘牵机引’,解药就在给我送饭盒那个人送来的饭盒夹层。”他摸出半片砒霜,“以毒攻毒虽险,但总好过每月十五看孩子呕血。”

独眼狱卒突然抓住他手腕:“大人腰间布袋里装的,可是江宁特产的蚌壳粉?”他扯开自己衣领,露出心口处溃烂的伤口,“那帮畜生给我们种的毒,发作时就像被生蚌壳剜肉......”

少年顺势将蚌壳粉撒在他伤口,青烟腾起时脓血竟转为鲜红:“送来的食盒夹层有秦家东珠,珠粉混着砒霜可解此毒。”他摘下腰牌塞给麻脸狱卒,“拿这个去城南当铺,掌柜的自会给你真正的解药。”

刑房大门被踹开的刹那,少年猛地推开暗格。典狱官醉醺醺的身影映在墙面,他抄起烙铁首刺而来:“小崽子还敢躲......”

“且慢!”独眼狱卒突然横插进来,壮硕身躯完全挡住少年,“这小子说要招供私盐账本所在!”

典狱官浑浊的眼珠顿时放光。少年趁机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用草药绘制的假伤痕:“账本刻在属下背上,但需用海溢酒行的‘醉仙酿’化开。”他剧烈咳嗽着瘫倒在地,“求大人赐酒......”

当典狱官急不可耐地转身取酒时,麻脸狱卒突然暴起,夺过酒要砸到少年身上。少年翻身滚到刑具架旁,抓起记载着狱卒轮值的竹简:“卯时三刻换防,西侧闸门由两位把守。我需要先想办法出去!”

突然,地牢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少年脸色骤变:“有人启动了水牢闸门!”他扯下典狱官的铜钥匙抛给独眼狱卒。

话未说完,腥臭洪水己冲破刑房木门。少年抓着麻脸狱卒跃上横梁,在翻涌的浊流中瞥见一个少女的月白裙角闪过甬道尽头。洪水裹挟着破碎刑具轰然拍来,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在灭顶之灾降临前将最后半片砒霜压进齿间。

典狱官浑浊的眼珠顿时放光,酒糟鼻翕动着凑近少年:“账本当真在背上?”他腰间挂着的七个酒葫芦叮当作响,最旧的葫芦上还刻着“醉仙楼甲戌年封坛”的字样。

少年嗅着对方身上二十年陈酿女儿红的余韵,突然盯着最中间的青玉葫芦惊呼:“这是用漕帮运冰船的冷泉酿的屠苏酒?”他腕间铁链故意撞出清越声响,“取腊月梅上雪,混着松针埋进船底冰窖,开春启封时需佐以......”

“需佐以椒柏枝煨的银鱼脍!”典狱官激动得酒葫芦撒了一地,抓住少年肩膀的手都在抖,“十五年了,自从醉仙楼掌柜被沉江,再没人识得这味‘冰船屠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