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之夜那场“意外”掀起的波澜,在盛明兰心中远未平息。
那惊鸿一瞥的容颜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脑海里,每一次想起都让她心尖发颤,脸颊滚烫。
更让她坐立难安的是,师父陆祁仿佛无事发生,依旧每日戴着那遮面的轻纱,只是…换了一幅新的。
这幅新面纱质地似乎更细腻些,边缘隐隐有银线流转的暗纹,在光线下折射出细微的星芒,衬得那双露在外面的紫眸更加深邃莫测。
可对明兰而言,这层薄纱不再是神秘的面具,而成了某种无声的提醒,时刻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
于是,国师府里便时常上演这样一幕:当明兰端着茶点或抱着书卷走近时,只要目光触及那道月白身影和那幅新面纱,她的脚步便会不由自主地放轻放慢,眼神开始飘忽躲闪,脸颊迅速染上可疑的红晕。
她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些,结果往往是更加欲盖弥彰,连行礼问安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这一切,尽数落入陆祁眼中。
那双深邃的紫眸非但没有半分安抚之意,反而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恶劣的愉悦,似乎从中找到了某种独特的乐趣。
陆祁会“不经意”地在明兰面前停下,如玉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面纱的边缘,仿佛在整理,又仿佛只是无意识的触碰。
每当这时,她紫眸的余光便精准地捕捉着明兰的反应——只见那小丫头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僵,脸颊“唰”地红透,连耳根都染上绯色,眼神慌乱地西处游移,就是不敢看她。
陆祁面纱下的唇角便会极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时掠过的一缕狡黠春风。
“师父绝对是故意的!”明兰内心哀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简首比挨罚抄书还要煎熬百倍,她感觉自己像只被逗弄的猎物,而师父就是那气定神闲、享受捕猎过程的猎人。
这日午后,小厨房里飘散着新出炉点心的甜香。
明兰鼓捣了一上午,终于做出了改良版的“玫瑰酥”,这次特意调整了蜂蜜的比例,又添了一味清火的莲子粉,希望能更合师父挑剔的口味。
她小心翼翼地将几块最精致的点心摆放在青玉小碟中,深吸一口气,才端着走向陆祁常在的临水书房。
陆祁正坐在窗边的紫檀书案后,垂眸看着一本古籍,听到熟悉脚步声,她并未抬头。
明兰屏息凝神,将青玉碟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尽量不发出声响:“师父,新做的玫瑰酥,您…尝尝?”
陆祁这才缓缓抬眸,目光先落在青玉碟中那几朵形似含苞玫瑰、酥皮薄透的点心上,停留片刻,然后,极其自然地移到了明兰脸上。
那目光专注而首接,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落在明兰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落在她因忙碌沾染了一点面粉的鼻尖,最后,深深地望进她带着期待又隐含忐忑的眼眸深处。
明兰被这目光看得心头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终于,陆祁伸出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小巧的玫瑰酥,她并未像往常那样侧身避开明兰的目光,而是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极其自然地掀起面纱一角。
那动作流畅而优雅,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淡色的唇,将点心送入口中。
明兰的心跳瞬间飙到了顶点,师父…师父竟然就这样在她面前掀开了面纱的一角,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远不及那夜的震撼,但这主动的、在她清醒状态下的短暂展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意味,让明兰的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
陆祁细细咀嚼着,动作慢条斯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明兰,那双深邃的紫眸里,清晰地映着少女紧张到几乎屏住呼吸的模样。
良久,她咽下点心,放下手,面纱重新垂落,遮住了一切。
就在明兰以为又会听到那万年不变的“尚可”时,陆祁却微微向前倾身,靠近了明兰一些。
一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将明兰包裹,接着,声音响起,却不再是平日的高远疏离,而是压低了声线,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颗粒感,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心尖,又如同情人间的耳语,慵懒而清晰地钻入明兰的耳中:
“这次…”陆祁的声音顿了顿,紫眸专注地锁着明兰瞬间瞪大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很合我心意。”
“!!!”
“轰”的一声,明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浪从心脏炸开,瞬间席卷全身,耳膜里全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明兰感觉自己像被抛进了蜜糖罐子里,甜得发晕,又像踩在云端,轻飘飘找不到实处。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脸颊绯红,眼神迷蒙地看着陆祁,大脑一片空白。
陆祁看着小徒弟这副完全被撩懵了的可爱模样,面纱下的笑意更深了,她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书,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撩拨只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评价。
明兰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行了个礼,连托盘都忘了拿,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也似的冲出了书房,留下身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愉悦的轻笑。
逃回自己房间的明兰,背靠着门板,捂着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脸上热度久久不退,师父…真的太“过分”了。
然而,甜蜜的煎熬之外,明兰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师父处理公务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长了许多,书房的门时常紧闭。
有几次,她路过书房外的回廊,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忠叔、云娘与师父压低声音的交谈,似乎提到了“花灯”、“河灯”、“小舟”等词。
她好奇地停下脚步想听真切些,里面的声音却又低了下去,还有一次,她进去送茶时,无意中瞥见师父的书案上摊开的不再是寻常的奏报或典籍,而是几本描绘着繁复星图、讲述奇门阵法的古老书卷。
“花灯?河灯?小舟?星图阵法?”明兰心中疑惑的小泡泡咕嘟咕嘟往外冒。
师父这是在筹划什么?跟那个…那个“命定之人”有关吗?还是…别的要紧事?
她不敢问,只能把这份好奇和隐约的期待悄悄埋在心底,像一颗等待破土的种子,只是每每想起,心尖便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