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学堂里书声琅琅。
夫子捋着胡须踱步,戒尺在掌心敲得啪啪响,目光扫过底下摇头晃脑的学生们,忽然停在正打瞌睡的叶昭身上。
“叶昭!”戒尺重重拍在案上,“‘学而时习之’下一句是什么?”
叶昭猛地惊醒,嘴角还挂着口水印,茫然地眨眨眼:“啊?学、学而…学而…”
惜音急得在桌下踢她,小声提醒:“不亦说乎!”
“不亦说乎!”叶昭脱口而出,又挠头补了句,“呃…就是挺高兴的意思?”
满堂哄笑。夫子气得胡子:“朽木不可雕也!把《学而篇》抄二十遍,明日交来!”
叶昭哀嚎一声,瘫在桌上:“二十遍?!我手会断的!”
陆祁斜睨她一眼,笔尖在纸上划出凌厉的墨痕:“活该。”
——
夜半,烛火摇曳。
叶昭的呼噜声从书案对面传来,陆祁却还伏在案前,笔下字迹工整如印刷——只是笔锋刻意模仿了叶昭的潦草。
(蠢货……)
她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瞥向桌上摞得高高的宣纸——己经抄完十五遍。
惜音坐在她身旁,小手捏着笔,一笔一画地跟着写,只是写得慢,才抄了三遍,指尖都磨得微微发红。
“姐姐…”她小声开口,声音软乎乎的,“你真厉害,连阿昭表哥的笔迹都能学得这么像。”
陆祁笔尖微顿,侧眸看她。烛光下,小姑娘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上还沾了一点墨渍,像只偷吃芝麻糊的小猫。
“手酸了?”她问。
惜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酸,我还能写。”
陆祁放下笔,忽然捉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她发红的指尖:“逞强。”
惜音耳尖一热,乖乖任她握着,小声道:“姐姐不骂我呀?”
“骂你做什么?”陆祁垂眸,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盒,蘸了药膏轻轻涂在她指侧,“要骂也该骂那个惹祸精。”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咚”的一声——叶昭的脑袋从案上滑下来,额头磕在桌沿,猛地惊醒。
“嘶——抄完了吗?”她揉着额头,迷迷糊糊地抬头,脸上还压着几道墨痕,活像只花猫。
惜音“噗嗤”笑出声:“阿昭表哥,你脸上……”
叶昭茫然地抹了把脸,低头一看——满手墨黑。她跳起来冲到铜镜前,顿时惨叫:“谁干的?!”
镜子里那张脸简首惨不忍睹——左颊一道粗墨杠,右额三道浅墨迹,下巴上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陆祁头也不抬,淡淡道:“自己睡觉蹭的。”
“不管!”叶昭抓起砚台就要一起“有福同享”,忽然眼珠一转,贼兮兮地凑近惜音,“小表妹~你帮表哥看看,陆祁脸上是不是也有墨?”
惜音信以为真,转头去瞧陆祁——银发少女垂眸写字,侧脸如玉雕般干净。
“没有呀。”她刚说完,忽然被叶昭塞了支蘸满墨的笔,“哎?”
“快画她!”叶昭怂恿道,“就画个乌龟!我帮你按着她!”
惜音捏着笔犹豫:“可是…”
陆祁终于抬头,紫眸凉飕飕地扫过叶昭:“你试试。”
叶昭才不怕,一个猛扑按住陆祁肩膀:“小表妹快动手!”
惜音咬着唇凑近,笔尖悬在陆祁鼻尖前颤啊颤。陆祁本要挣开,却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
(…算了。)
她闭上眼:“随你。”
笔尖轻轻落下,酥酥麻麻地在脸颊游走。惜音画得认真,呼吸都屏住了,温热的气息拂过陆祁的睫毛。
“画好啦!”她退后两步欣赏杰作——陆祁右颊多了只圆头圆脑的小乌龟,墨迹未干,在清冷面容上显得格外滑稽。
叶昭拍腿狂笑:“陆祁你也有今天!”
陆祁摸了摸脸,忽然起身。叶昭顿觉不妙,转身要跑,却被一把揪住后领。
“该你了。”陆祁单手蘸了墨,在叶昭额头唰唰写下“蠢货”二字。
“陆祁!!!”
惜音笑得跌坐在蒲团上,忽然被叶昭拽过去当盾牌:“小表妹救我!”
三人扭作一团,墨汁飞溅,案上抄好的纸张全遭了殃。陆祁原本工整模仿叶昭字迹的二十遍《学而篇》,此刻铺了满地,每张都印着黑乎乎的掌印脚印。
“我的作业!”叶昭哀嚎着去抢救,却被陆祁反手画了个黑眼圈。
惜音趁机在陆祁衣襟上画了朵小花,正得意时,手腕忽然被捉住。
“抓到你了。”陆祁将她拉到身前,拇指轻轻擦过她鼻尖蹭到的墨渍,“…小花猫。”
惜音仰着脸看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姐姐的指尖微凉,眼神却温柔得不像话。
烛火噼啪,映着三人交叠的影子。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时,他们才惊觉己是三更天。
叶昭顶着满脸墨渍瘫在地上:“完了…白抄了…”
陆祁捡起一张还算干净的纸,忽然轻笑:“重抄就是。”
惜音歪头看她——向来冷淡的银发少女,此刻眼角眉梢都是罕见的柔和。她偷偷攥住陆祁的袖角,心想:
(姐姐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