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长公主殿下养的那个女暗卫……”
“嘘——小声些！据说前几日夜半时分，有人瞧见殿下亲自抱着她回府……”
碎雪落在窗棂上，李云睿指尖一顿，茶盏里的碧螺春泛起细微的涟漪。跪在殿角禀报的密探立刻噤声，额头抵着青砖不敢再动。
“继续说。”她忽然轻笑，鎏金护甲刮过案上密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本宫倒要听听，坊间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密探喉结滚动：“还、还说陆大人颈侧有殿下留下的……”
“啪！”
茶盏砸碎在密探脚边，滚烫的茶水溅上他官服下摆。李云睿慢条斯理擦着指尖，凤眸里凝着冰：“传令下去，今夜戌时，让陆祁跪在庭前雪地里——”她红唇勾起，“既然要自证清白，就该有个样子。”
戌时的雪下得正急。
陆祁卸了佩剑，单薄的黑衣很快覆满碎雪。她跪得笔首，像柄插在雪地里的剑，任由冰粒刮过颈侧与肩膀尚未愈合的伤口。
“殿下这是？”檐下阴影里，有暗卫小声嘀咕。
“找死吗！”年长的暗卫一把捂住同伴的嘴，“上个月嚼舌根的那个，现在还在乱葬岗喂野狗……”
李云睿倚在暖阁窗前，指尖无意识着鎏金手炉。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陆祁肩头积雪簌簌滑落的弧度——像极了她生辰那夜，陆祁在梅树下为她折枝时，震落的那场花雨。
三更梆子响时，陆祁己经成了雪人。
李云睿猛地推开窗，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那人竟还跪得笔首，睫毛上都结了冰凌，唯有呼出的白气证明她还活着。
“蠢货……”护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却转身摔上了窗。
天光微亮时，李云睿踩着积雪走到庭前。
陆祁听见脚步声，冻僵的指尖动了动。她仰起头，皲裂的唇扯出个笑：“殿下…早安。”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积雪从她发间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青白的脸色。李云睿瞳孔骤缩——这傻子居然还在笑，睫毛上冰晶折射的晨光，刺得她心口发疼。
“……”
玄色大氅劈头盖脸砸过去，李云睿转身就走：“…滚进来。”
陆祁接住犹带体温的大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猩红溅在雪地上，她迅速用靴尖碾散，撑着冻僵的膝盖踉跄跟上。
廊下暗卫们面面相觑——那件大氅，是去年北齐进贡的玄狐皮，殿下连碰都不许旁人碰的。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李云睿背对着门，听见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谁准你穿上的？”她突然转身，看见陆祁正笨拙地系着大氅带子，冻僵的手指怎么也绕不好绳结。
陆祁动作一顿，低声道：“属下…知罪。”
李云睿冷笑一声，几步上前，一把扯开大氅。陆祁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额头差点撞上李云睿的肩膀。
“跪了一夜，终于站不稳了？”李云睿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装给谁看？”
陆祁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在暖阁的热气中慢慢融成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像是哭了。
李云睿心头一颤，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滚去沐浴。”她松开手，转身走向内室，“别脏了本宫的地毯。”
半个时辰后，陆祁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回来，发梢还滴着水。她站在暖阁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杵在外面当门神？”李云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不耐。
陆祁推门而入，看见李云睿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头也不抬。
“过来。”
陆祁走到她面前，刚要跪下，李云睿却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谁让你跪了？”
李云睿的手很暖，和昨夜判若两人。陆祁怔了怔，低头看着两人相触的皮肤，一时忘了反应。
“伤怎么样了？”李云睿问得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陆祁摇头：“无碍。”
“无碍？”李云睿冷笑，一把扯开她的衣领，露出肩颈处冻裂的伤口，“这就是你说的无碍？”
陆祁抿唇不语。
李云睿从案下取出药膏，挖了一块抹在指尖，重重按在陆祁的伤口上。
“疼就叫出来。”她冷声道。
陆祁的肌肉绷紧了，却一声不吭。
李云睿的动作渐渐放轻，指尖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打圈，药膏化开，渗入肌肤。
“下次本宫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她凑近陆祁耳边，呼吸拂过她耳廓，“你就不是跪一夜这么简单了。”
陆祁喉结滚动，低声道：“是。”
李云睿收回手，将药膏扔给她：“自己涂。”
陆祁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李云睿的手背，两人俱是一愣。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的声响。
“还不滚？”李云睿别过脸，耳尖微红。
陆祁躬身退下，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李云睿又补了一句：
“今晚…来守夜。”
陆祁脚步一顿，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