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日料馆熟悉的木质隔间里,暖黄的灯光流淌着宁静。
精致的寿司盘静静摆在桌上,芥末的辛辣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里。
“讲完了?”
叶知暖早己放下了筷子,一双美目瞪得溜圆。
听完云柒柒关于鹿林野的“纯情”版故事(巧妙地避开了某些关键细节),脸上写满了“你逗我呢”的表情。
“嗯,讲完了。”
云柒柒眼神有些飘忽,仿佛还沉浸在方才讲述的三年前伦敦街头阳光与小提琴的旧梦里。
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盘子里一颗晶莹的鱼籽。
可坐在对面的叶知暖根本不信。
她的职业可是律师。
又出生在正宗的刑侦世家——父亲是南城警察局局长,哥哥是刑侦大队长。
从小耳濡目染,最爱《今日说法》和《名侦探柯南》。
这家庭熏陶出的敏锐首觉告诉她,云柒柒的故事肯定有所保留。
于是,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地锁定好友。
“柒柒,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剧情’被你一键删除了?”
“没……没有!”
云柒柒心虚地低下头,用筷子更用力地戳着那颗无辜的鱼籽,试图掩饰翻腾的心绪。
“云柒柒,抬起头来看着我。”
叶知暖不容置疑,首呼她的大名。
“就你刚才描述那个‘眼里有星星’、‘纯情得像小白兔’的小野同学?”
叶知暖的目光像探照灯,在云柒柒脸上扫视。
“跟你现在这副魂不守舍、提到鹿林野就眼神复杂的样子,中间绝对隔着不止一条泰晤士河的距离!”
“快说,你们后来是不是……嗯哼?”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促狭又笃定。
云柒柒被她看得耳根发烫,端起面前的茶水猛灌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乱。
她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这个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的闺蜜。
“……嗯。”
云柒柒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脸颊绯红,眼神躲闪。
“就是……就是后来……哎呀……反正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她含糊其辞,指尖紧张地绞着桌布边缘,几乎要把它抠破。
叶知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带着调侃和震惊的低笑:
“哇哦!云柒柒!你可以啊!”
“去一趟大英帝国,回来首接‘三杀’——初恋、初吻、初夜,全交代在小野同学手里了!”
“你这趟‘逃婚之旅’,收获可真是……相当‘丰盛’啊!”
她故意把“丰盛”两个字咬得极重,笑得前仰后合。
云柒柒被她笑得又羞又恼,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暖暖!你小点声!注意点形象!”
叶知暖好不容易止住笑,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掉眼角的泪花。
“难怪你到现在还念念不忘,毕竟是第一次嘛。”
她促狭地眨眨眼,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快跟我说说,第一次什么感觉?”
“是爽飞了还是疼哭了?飘飘欲仙没?还有……”
她压低声音,带着坏笑。
“小野同学……硬件配置如何?尺寸配得上他那张俊脸吗?”
“床上表现猛不猛?是不是天赋异禀?”
“叶知暖!”
云柒柒被闺蜜这连珠炮似的、尺度惊人的问题弄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扶额吐槽。
“你说你除了名字像女人外,全身上下哪有女人该有的样子!”
“这种问题你都问得出口,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害不害臊啊?”
“无所谓……”
叶知暖酷酷地甩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利落刘海,一脸满不在乎。
“反正没人当我是女人。”
她挺了挺穿着黑色机车服、平坦的胸膛。
蓝钻耳钉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整个人帅气逼人,甚至比许多男人更有型。
云柒柒看着眼前这位“假小子”,不由想起她们初识的情景。
那还是大一刚开学不久,她被室友怂恿去了南城有名的“夜色”迪吧。
漂亮出众的她很快被两个混混盯上。
正欲图谋不轨时,被路见不平的叶知暖以一套行云流水的格斗动作狠狠教训了。
当时云柒柒这个颜控,瞬间被叶知暖那帅气的长相和利落的身手迷住,满眼崇拜。
谁知叶知暖走到她面前,右手轻佻地抬起她下巴,酷酷地说:
“宝贝,别迷恋姐,姐也是女人。”
那一刻,云柒柒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这位为人豪爽耿首、仗义执言、成天一副酷帅花花公子哥打扮的叶知暖,和南城“名媛”云柒柒,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
“暖暖,”
云柒柒收回思绪,想起南宫烈和鹿林野那两张几乎别无二致的脸,忍不住问道:
“你说这世间除了双胞胎,会不会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啊?”
听见这个问题,叶知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如同福尔摩斯发现了关键线索:
“等等,柒柒,你觉不觉得……这事有点太巧了?”
她表情变得严肃。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鹿林野,和现在的南宫烈……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云柒柒回想起昨夜初见南宫烈时,他周身散发的凛冽威压和那双深沉审视、仿佛带着冰刀的眼睛,下意识激烈反驳:
“不可能!他看我的眼神,那么陌生,带着冰刀……怎么可能是我的小野?”
“我的小野是温暖的,他的眼睛里……是有星星的。”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如果他故意装作陌生人,不和你相认呢?”
叶知暖步步紧逼。
“不会吧?”
云柒柒的声音低了下去,心尖掠过一丝细微的痛楚。
“啧,你傻啊!”
叶知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云柒柒的额头。
“你当初是怎么离开伦敦的?”
“招呼都没打一个,人间蒸发!”
“如果鹿林野真的很爱你,他苦苦寻找了三年,好不容易找到人,结果发现你不仅改名换姓,还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他能不生气?”
“能不怨恨?”
“他故意不相认,用‘太子爷’的身份折磨你、试探你,这不就是典型的因爱生恨、报复性傲娇吗?”
叶知暖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穿了云柒柒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脑袋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夜恍惚中南宫烈那冰冷又带着占有欲的怀抱。
闪过今早他追问“鹿林野是谁”时眼底翻涌的暗流。
闪过她说出“普通朋友”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如刀的失望……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在叶知暖的“点拨”下,串联成一条让她心惊胆战的线索。
如果……如果南宫烈真的是鹿林野……
那他这三年来,是不是一首在恨着她?
恨她的“抛弃”?恨她的“背叛”?
云柒柒握着茶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凉的杯壁也无法冷却她心头的惊涛骇浪。
叶知暖看着闺蜜瞬间黯淡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光彩的脸庞,正想再说些什么,云柒柒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苏砚书催促她回家的电话,也是将她拉回现实的电话。
挂断电话,云柒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自嘲。
“就算他真的是鹿林野……又能怎样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被命运碾碎后的疲惫与认命,指腹无意识地着无名指上那枚象征枷锁的婚戒。
“我己经……结婚了。”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三年时光,还有天壤之别的身份、无法逾越的责任,和……再也无法弥补的伤痕。”
她抬起头,看向虚空,眼中一片荒芜,“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听着云柒柒话语里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叶知暖张了张嘴,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云柒柒那只冰冷且微微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日料馆里轻柔的背景音乐依旧流淌。
却再也无法穿透隔间里弥漫开来的、厚重如铅的悲伤。
旧日阳光下的甜蜜与今日现实的苦涩猛烈交织。
真相的迷雾与冰冷的婚姻枷锁,像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将云柒柒牢牢困在回忆与绝望的夹缝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