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运河惊涛

2025-08-17 3637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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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梦》第一卷 第八章:运河惊涛

天启七年的运河水面浮着层薄雾,像极了苏瑶此刻的心境。

暗舱里的木板透进微光,她抱着苏念的手在发抖,舱外传来莲姑凄厉的哭喊,混杂着锦衣卫的狞笑,还有剪刀刺入皮肉的闷响 —— 那声音让她想起父亲被抓时,书房里砚台摔碎的脆响,同样的刺耳,同样的绝望。

“三妹别怕。”

林宇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苏瑶下意识摸向领口,那里藏着半块流云玉佩,是林宇临走时塞给她的。

玉质温润,被体温焐得发烫,倒让她想起溶洞里的火光,那时林宇给她包扎伤口,他的指尖触到她小腿的血痕时,自己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耳根红得像庙里的烛火。

暗舱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底碾过碎瓷片的声响清晰可闻。

苏瑶捂住苏念的嘴,孩子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带着温热的潮气。

她忽然想起账册里的某页 —— 父亲用红笔写着 “运河闸口有密道”,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水纹标记,那是漕帮特有的暗号。

“搜仔细了!李永贞公公说了,漏了一个活口,咱家都得去剥皮亭报到!”

粗哑的嗓音贴着舱板传来,苏瑶看见木板缝隙里闪过刀光,那刀刃反射的光,和她父亲被带走时,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画舫突然剧烈摇晃,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

暗舱里的油灯摔在地上,昏暗中,苏瑶摸到个冰凉的物件 —— 是吴伯藏在舱底的火枪,枪管上的铜箍硌得手心生疼。

“姑娘,” 老管家的声音隔着木板传来,带着喘息,“漕帮的兄弟来了,快从船尾的水道走!”

水道口比想象中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

苏瑶将苏念绑在背上,咬着牙钻进通道时,膝盖被碎石磨出鲜血。

她想起陈风总爱打趣她 “细皮嫩肉经不起折腾”,此刻倒真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是句没正经的玩笑也好。

钻出水道的刹那,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十几艘漕帮的快船正与官船厮杀,船头的汉子们挥舞着朴刀,喊杀声震得运河水面都在颤抖。

其中艘快船的桅杆上挂着面红旗,旗上的莲花图案在晨光里格外醒目,是莲姑说过的 “救婴会”—— 那是群专门解救被权贵强抢孩童的义士。

“苏姑娘这边!” 有人朝她大喊,是漕帮的刘帮主。他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手里却还挥舞着双斧,“吴伯让咱们护着你去杭州!”

苏瑶刚跳上快船,就听见身后传来爆炸声。

回头看时,“听涛” 画舫己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吴伯抱着个锦衣卫跳进运河,两人在水里扭打的身影很快被浓烟吞没。

她忽然想起老管家给她披厚氅时的模样,他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说是年轻时给陈邦彦挡箭留下的。

“抓紧了!”

刘帮主的喊声将她拽回现实。

快船绕过官船的瞬间,苏瑶看见李永贞站在旗舰的船头,他的假眼珠在火光里泛着绿光,手里把玩着颗血淋淋的东西 —— 像是只耳朵,耳垂上还挂着只银环,那是莲姑戴过的。

南京城往运河的水路上,林宇正站在水师战船的船头,断水剑的寒光映着他紧绷的脸。

陈风靠在桅杆上给火枪装弹,锦袍的袖口被风撕开道口子,露出肩胛未愈的箭伤。

“你说三妹会不会把账册吞进肚子里?”

他忽然笑道,指尖的火药灰蹭在脸上,倒添了几分痞气。

“别胡说。”

林宇的声音很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水面。他想起苏瑶塞给他的梅子,油纸包里还剩两颗,此刻正躺在怀里,酸甜的气息混着硝烟味,竟生出种奇异的安心感。

“说真的,” 陈风忽然正经起来,“我爹说过,苏家姑娘看着柔,骨头比谁都硬。当年她才十二岁,就敢拦着巡按的轿子告官,为的是给被地主逼死的佃户伸冤。” 他往火枪里填了颗铅弹,“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将来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林宇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他想起溶洞里苏瑶给陈风喂药的模样,她的发丝垂在陈风手背上,两人相视而笑的瞬间,竟让他生出种莫名的烦躁。

“快到常州闸口了。”

他转身去看海图,耳尖却红得发烫。

战船驶入闸口时,守闸的锦衣卫突然放下千斤闸。

林宇眼疾手快,挥剑斩断吊闸的铁链,铁闸 “轰隆” 砸在水面的刹那,他看见闸楼上闪过道熟悉的身影 —— 是张迁!他的手里举着弓箭,箭头正对着陈风的后心。

“小心!”

林宇扑过去将陈风推开,箭羽擦着他的臂膀飞过,钉在桅杆上,箭尾的白羽还在颤抖。

张迁的狞笑声顺着风飘下来:

“林宇!苏瑶的账册就在咱家手里,有种来抢啊!”

“狗贼找死!”

陈风的火枪响了,铅弹擦过张迁的耳际,打在闸楼的匾额上,“魏忠贤” 三个金字应声碎裂。

激战中,林宇忽然发现官船的吃水线异常 —— 船底像是装了什么重物。

他指着旗舰对陈风道:“看那里!李永贞把账册藏在货舱里!”

话音未落,就听见阵凄厉的哨声,是漕帮的信号,意味着 “有重要人物遇险”。

运河支流的芦苇荡里,苏瑶正抱着苏念躲在暗处。

她的小腿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滴在水里,引来群嗜血的水蛭。

刘帮主为了护她,被官船的炮弹炸断了腿,此刻正靠在芦苇丛里喘息:

“姑娘…… 把账册…… 藏好……”

“我背你走。”

苏瑶咬着牙去扶他,却被推开。

“来不及了……” 刘帮主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这是莲姑的孩子…… 在育婴堂……”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告诉他们…… 莲家…… 没绝后……”

官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瑶将账册塞进芦苇深处,又把莲姑的孩子藏进苏念的襁褓。

她捡起块尖锐的石头握在手里,忽然想起林宇教她的防身术:

“遇到危险别硬拼,往敌人下三路招呼。” 那时他说得认真,她却笑得首不起腰,说 “二哥教的才管用”—— 陈风教她的是 “被抓时就哭,男人最见不得女人哭”。

就在锦衣卫的刀要劈下来时,水面突然掀起巨浪。

林宇的战船撞开了官船,断水剑的剑光如闪电般掠过,瞬间挑断两个锦衣卫的咽喉。

“三妹!”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看见苏瑶满身是血的模样,心脏像被只手狠狠攥住。

苏瑶望着他的瞬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哥你的头发…… 乱得像鸟窝。”

陈风的火枪还在响,他边打边喊: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头发!快上船!”

李永贞见势不妙,竟点燃了货舱的火药。

“咱家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他狂笑着跳上小艇,却被陈风的破虏枪刺穿了肩胛。

“抓住他!”

林宇喊道,追上去的刹那,货舱 “轰隆” 一声炸了,火光冲天而起,将运河的水面照得如同白昼。

混乱中,苏瑶忽然想起账册还藏在芦苇丛。

她挣脱林宇的手要往回跑,却被拽住。

“我去!” 林宇的声音不容置疑,他将断水剑塞给她,“照顾好自己。”

看着他冲进火海的背影,苏瑶忽然喊道:

“林宇!你要是敢死,我就……”

她没说下去,眼泪却汹涌而出。

林宇抱着账册冲出火场时,头发己被烧焦,左臂也被弹片划伤。

他将油布包扔给苏瑶,自己却因力竭倒在甲板上。

苏瑶扑过去给他包扎时,发现他怀里还揣着那两颗梅子,油纸都被血浸透了。

“傻子……” 她的声音哽咽,“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的。”

“给你留的……” 林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她耳里,“你说过…… 酸甜的提神……”

陈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肩上又添了道新伤。

“行了行了,别腻歪了。” 他笑着抹了把脸,却没注意血和泪混在一起,“李永贞跑了,张迁被咱们抓住了,账册也保住了 —— 该庆祝庆祝。”

苏瑶打开账册的刹那,忽然愣住。

里面夹着张纸条,是吴伯的字迹:

“陈大人说,魏忠贤的生祠竣工之日,就是他谋反之时,望诸位以家国为重,万死不辞。”

运河的水流淌着,带着硝烟的味道,也带着晨曦的暖意。

林宇靠在船板上,看着苏瑶给陈风包扎伤口,她的指尖触到陈风的臂膀时,两人都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溶洞里的糗事。

他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只要这两个人在身边,就没什么可怕的。

远处的杭州城轮廓渐渐清晰,城墙上的 “还我河山” 西个大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苏瑶抱着苏念站在船头,风拂起她的发丝,她的目光落在林宇和陈风身上,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所谓家国,不过是有人愿为你挡箭,有人愿与你共舟,有人愿陪你看这万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