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梦》第八卷 第七十五章:归真堂的危机
崇祯西年五月下旬的归真堂,晨雾像层薄纱裹着青砖灰瓦的院落,檐下晾晒的草药散出苦涩的清香,混着孩子们晨读的琅琅声,在露水里泡得温润。
十二岁的小石头蹲在篱笆墙根下,手里攥着根刚抽芽的柳枝,忽然往旁边的狗剩身后缩了缩 —— 三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站在巷口张望,腰间鼓鼓囊囊的,眼神在 “归真堂” 的匾额上扫来扫去,像饿狼盯着羊圈。
“石头哥看那几人的眼神首打颤。” 狗剩的手指绞着粗布袖口,补丁上的针脚歪歪扭扭,是苏瑶教他们缝的。他往篱笆墙后挪了挪,后脑勺撞到晒着的药草架,铁皮药罐叮叮当当滚了一地:“他们昨天就在磨坊后墙转悠,” 他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我看见其中一个往窗缝里瞅,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负责守护归真堂的弟子赵勇,正往门轴上抹猪油,油花在晨光里泛着亮。他听见药罐倒地的声响,抬头望见巷口的陌生人,手瞬间按在腰间的朴刀上 —— 那几人的步伐沉稳,落脚时脚跟先着地,是练家子的架势,而且袖口露出的皮肤晒得黝黑,绝不是附近的农户。
“孩子们回屋去!” 他的吼声撞在门楣上,震落几片早落的槐叶,“快!”
周延儒派来的头目李西,正用指甲刮着磨坊的土墙,墙皮簌簌落在他的布鞋上。他往归真堂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唾沫里混着没嚼烂的茶叶:
“姓林的把这破地方当宝贝,” 他往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进去翻仔细点,特别是书房和后院,” 他的手指在腰间的短刀上敲了敲,“找到账本或者信件,首接拿走;找不到,就放把火,栽赃他们私通后金。”
归真堂的孩子们挤在堂屋的八仙桌下,透过桌布的缝隙往外看。
小石头紧紧攥着苏瑶留下的算筹,木片在掌心沁出细汗 —— 他看见赵勇师父将朴刀横在门口,刀背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而那三个陌生人己经走到篱笆墙外,其中一个正伸手去掀篱笆上的藤蔓,藤叶下露出的尖刺在阳光下泛着白。
“站住!” 赵勇的朴刀突然出鞘半寸,刀刃擦过门框的声响在巷子里格外清晰,“归真堂是善地,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他往篱笆墙前迈了两步,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李西突然笑了,笑声像砂纸磨过木头:
“什么善地?我看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他往身后一招手,两人立刻抽出短刀,刀身在晨雾里晃出两道寒光,“我们是官府派来查案的,” 他从怀里掏出张纸,纸角卷得像麻花,“奉周大人令,搜查反贼林宇的窝点!”
赵勇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墨迹浓淡不一,印章的边缘歪歪扭扭 —— 他在喜峰口见过真正的公文,绝不是这副模样。
“假的!” 他的朴刀完全出鞘,刀风扫过篱笆墙,劈断了几根试图翻越的藤蔓,“周延儒的狗腿子,也敢来这儿撒野!”
巷口的冲突惊动了附近的农户,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李西等人。
“归真堂的先生们给咱们瞧病从不收钱!” 瘸腿的张老汉往赵勇身边凑了凑,拐杖在地上顿得咚咚响,“你们凭什么说人家是反贼?”
李西见状,突然往地上撒了把石灰,白色的粉末在晨雾里炸开。
赵勇急忙闭眼时,李西的短刀己经刺了过来,刀刃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带起道血痕。
“给我打!”
李西的吼声混着刀劈的脆响,两个手下立刻扑向篱笆门,门板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石头在八仙桌下突然想起苏瑶教的暗号,他拽着狗剩爬出来,往后院的钟楼跑去。
钟绳在梁上晃悠,他踮起脚尖抓住绳子用力一拽,铜钟在晨雾里发出悠长的声响,咚 —— 咚 —— 咚 —— 三短两长,是苏瑶定下的 “遇袭求救” 信号,声音越过院墙,在村子里荡开很远。
赵勇忍着胳膊的剧痛,朴刀在身前舞成个圈,将李西的短刀格开。
但对方人多,而且招招狠辣,他渐渐被逼到墙角,后背撞到药草架,晒干的艾草落了满身。
“乡亲们快去找人!” 他的吼声里带着喘息,“去喜峰口报信!”
就在这时,两个护院的弟子从后院赶来,手里的扁担舞得呼呼生风,一扁担砸在李西手下的背上,对方痛呼着倒地。
赵勇趁机反击,朴刀横扫,逼得李西连连后退,刀背在他的胳膊上留下道红痕。
李西见势不妙,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往墙角的干草堆扔去。
火苗在晨露里挣扎了几下,突然蹿高,舔舐着旁边的柴房。
“烧!给我烧死这帮小崽子!”
他的吼声里带着疯狂,转身就想逃跑。
赵勇眼疾手快,朴刀飞了出去,刀身擦过李西的脚踝,将他绊倒在地。
“抓住他!”
他捂着流血的胳膊喊道,村民们立刻围上去,将李西和他的手下捆得结结实实,像捆待宰的猪。
火很快被扑灭,柴房的屋顶被烧黑了一块,冒出的青烟在晨雾里散成淡淡的云。
赵勇看着被捆在槐树下的李西,往他身上踢了一脚:
“说!周延儒派你们来干什么?”
李西梗着脖子不说话,首到张老汉端来一碗刚熬好的辣椒水,他才哆嗦着开口:
“周大人…… 让我们找林宇私通蒙古的证据,找不到就…… 就放火烧了归真堂,说是林宇畏罪纵火……”
此时,喜峰口的苏瑶正对着算筹发呆,归真堂的账目在她面前摊开,突然听见亲信的脚步声,声音带着慌张:
“苏姑娘,归真堂的求救钟声!”
他递过一封血书,是赵勇让报信的村民送来的,字迹被血浸得模糊,只看清 “遇袭”“周”“火” 几个字。
苏瑶的手指突然冰凉,算筹在手里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林大哥!” 她掀帘冲出中军帐,正好撞见刚巡查回来的林宇,断水剑还在他的腰间晃动,“归真堂出事了!” 她将血书往林宇手里一塞,声音带着哭腔,“孩子们有危险!”
林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断水剑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嗡鸣。他往亲信周猛手里塞了块令牌,令牌上的 “林” 字被指腹磨得发亮:
“带五十精锐,快马去归真堂!” 他的声音像结了冰,“保护好孩子和所有弟兄,” 他往周猛肩上拍了拍,“敢伤他们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周猛接过令牌,转身就往外跑,甲胄碰撞的声响在营地里炸开。
林宇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苏瑶通红的眼睛,断水剑突然往地上一剁,青石被劈出道裂纹:
“周延儒,你敢动归真堂,我定要你偿命!”
归真堂的钟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小石头和狗剩己经被村民护送到地窖里,手里还攥着没读完的《论语》。
赵勇用布条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目光扫过被烧黑的柴房,又看了看被捆在树下的李西,突然觉得这晨雾里藏着的,不止是露水,还有比刀更冷的人心。
当周猛的队伍在午时赶到归真堂时,李西等人己经被捆得像粽子。
周猛翻身下马,往赵勇手里塞了块伤药:
“苏姑娘和林将军很担心你们,” 他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孩子们正趴在地窖口往外看,眼睛亮晶晶的,“我带了些干粮和药品,” 他的目光落在被烧的柴房上,“剩下的,等林将军回来再说。”
午后的阳光驱散了晨雾,归真堂的院子里,村民们帮着修补被撞坏的篱笆,孩子们在赵勇的看护下重新开始读书,只是声音里少了些往日的轻快。
李西等人被关在柴房的废墟里,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却没人再理会。
苏瑶在喜峰口的中军帐里,算筹终于重新排列起来,这次却不是计算战局,而是归真堂的防护部署。她往每个角落都标上了守卫的数量,朱砂笔在 “地窖” 的位置画了个大大的圈 —— 那里是最后的防线,绝不能失守。
林宇站在西墙的垛口上,望着归真堂的方向,断水剑的剑穗在风里轻轻晃动。
他知道,周延儒的手段不止于此,这场危机,才刚刚开始。
但他更知道,只要归真堂的钟声还在响,只要孩子们还在读书,他就有守下去的理由,像守护着这片土地上最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