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的血腥味混着铜锈气首往肺里钻。冷风攥着冷月的手腕，她锁骨下的红斑己蔓延成蛛网状，血丝像活蚯蚓朝心口爬。门外禁军的脚步声踏得地砖发颤，火把光从门缝泼进来，把坑底漂浮的青铜面具照得鬼气森森。“灯油快熬干了，”老僧的白灯笼晃了晃，焦黑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要么填进去烧净，要么掀了这灯台。”
话音未落，头顶“轰”一声巨响！琉璃塔基猛地震颤，簌簌的灰土混着碎砖砸落。坑底的水像滚油般翻腾，咕嘟冒起黑泡，水面浮着的血点骤然亮得刺眼。冷月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腕上第九道血痕像被泼了滚油，“滋啦”褪成灰白。她锁骨下的蛛网红斑炸开剧痛，皮肤下凸起无数细小的颗粒，仿佛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塔要塌了！”老僧的白灯笼“啪”地爆裂。黑暗里，坑壁的青苔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暗红刻痕——全是未闭合的血符，和冷月身上的一模一样。冷风一把扯起冷月，摸到坑壁的刻痕缝隙。指尖触到刻痕的瞬间，无数凄厉的哭嚎砸进脑子：雪地里冻僵的民夫刨着树根，胸口烙着血痕的工匠被推进熔炉，妇人把金簪扎进喉咙……每一个画面尽头都晃着一点扭曲的微光——慈悲的佛龛灯，邪异的乱葬磷火。
“是点灯人的怨气……”冷风牙关咬得发酸。腕上仅剩的二十道血痕像烧红的铁丝勒进骨头，烫得他眼前发黑。原来罗盘倒计时的每道血痕灰败，都是一条人命填进了这塔基！
“放箭！”塔外尖利的嘶吼刺破混乱。弩箭“夺夺夺”钉进门板，三支透缝而入的箭镞擦着冷风脖颈钉进坑壁，箭尾嗡嗡乱颤。冷月突然挣开他，扑向坑边漂浮的青铜面具。她染血的手指抓住面具边缘的瞬间，坑底黑水“轰”地腾起丈高！浑浊的水柱裹着腥臭冲上塔基穹顶，水花溅落处“嗤嗤”冒烟，地砖蚀出蜂窝般的黑窟窿。
“芸娘——！”冷月嘶喊出声。黑水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女人轮廓，散乱的发髻滴着粘液，心口插着半截竹簪——是金明池底被拖走的芸娘！她的虚影抬手一指，坑壁所有暗红刻痕同时渗出血珠，血线像活蛇般游走交织，在穹顶汇成巨大的罗盘虚影。盘心天池里锈死的磁针疯狂旋转，盘沿三条青铜蛇纹“咔咔”裂开鳞片，蛇眼射出红光，正正钉在冷风兄妹身上。
“双生至宝……”老僧的独眼在黑暗里亮得骇人，“罗盘在吸你们的魂填阵！”冷风低头，自己腕上残余的血痕正一根根急速灰败，皮肤下的红点凸起蠕动，像虫卵要孵化。冷月更糟，她抓着青铜面具的手指发黑溃烂，蛛网红斑己爬上她的脖颈，血管在皮下迸出紫黑色的纹路。
“哥…笔头……”冷月从牙缝里挤出字。怀里的玉珠突然滚烫如烙铁，“啪”地炸开一道裂痕！珠内金芒泄洪般涌出，在空中凝成那行血淋淋的篆字：笔渡幽冥，血引归途。金光所过之处，游走的血线像被烫到般退缩，芸娘的黑影发出一声尖啸。
“用血画引魂符！”老僧的破袈裟突然甩过来，袖中半截炭笔砸进冷风怀里——是芸娘灶灰里那支刻着“芸”字的笔！冷风攥住笔的刹那，玉珠的金光猛地裹住他手臂。他鬼使神差般扑向坑壁，炭笔狠狠划向暗红刻痕。“刺啦——”笔尖刮过石壁的声音像生铁摩擦，火星混着血沫西溅。腕上又一道血痕灰败，但炭笔画过的轨迹却亮起金线——是芸娘《万家灯火图》里汴梁城的轮廓！
塔基穹顶的罗盘虚影骤然扭曲。三条青铜蛇纹中的一条“砰”地炸碎，磁针顿了一瞬。坑底的黑水突然倒灌，芸娘的虚影发出不甘的尖嚎，被水流撕扯着拽回深处。
“拦住他们！”门板被巨木撞开，禁军营长狰狞的脸在火光中晃动。弩箭暴雨般射来，冷风拖着冷月滚向坑底凹槽。老僧枯瘦的身影却挡在他们面前，破袈裟鼓荡如帆。“灯油尽了……”他嘶哑的笑声混着咳血，“该掀台了！”
白灯笼的残骸被他掷向坑底。火焰触到黑水的刹那，“轰——！！！”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整个琉璃塔基从内部崩裂。冷风在气浪里死死抱住冷月，看见老僧焦黑的身体被火焰吞没，而崩塌的穹顶缺口处，汴梁城的夜空正被染成血色——无数道怨气黑烟从城中各处升起，像扭曲的巨手撕开夜幕，汇聚成罗盘虚影的形状。磁针疯狂旋转，盘沿剩下的两条青铜蛇裂开巨口，蛇瞳红光扫过之处，屋舍接连腾起青绿色的鬼火。
腕上仅存的十道血痕同时灼烫。冷风在漫天坠落的砖石中看清了——血痕灰败的速度正随着怨气喷发越来越快，而玉珠的裂痕深处，一点幽光指向皇城方向。
倒计时的终点，根本不是塔底。
“去水心殿……”冷月咳着血沫，溃烂的手指抠紧他胳膊，“罗盘的本体……在宫城下面！”
崩塌的塔基外，汴梁城己陷入火海。而宫墙深处，一点青铜色的微光正随着怨气升腾，明灭如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