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在颠簸的牛车上醒来,粗麻布帘外是漫天黄尘。平城的土城墙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墙头挂着几十具僧侣的尸体,乌鸦正啄食发黑的脚踝。冷月蜷在干草堆里,脊背的青铜脉络己蔓延至耳后,皮肤下凸起的颗粒随着车轮颠簸游移,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
“拓跋焘的灭佛令……”赶车的流民老汉啐了口血痰,鞭梢指向城墙下的焚经坑,“上月砸了云冈佛窟,这月轮到城内寺庙。”坑里未燃尽的经卷混着人油滋滋作响,灰烬中浮出半截青铜佛手,指关节处嵌着星芒闪烁的琉璃珠——与汴梁罗盘崩碎前的残片一模一样。
悯生笔在冷风袖中突突跳动。笔杆裂痕渗出的青铜沙凝成箭头,首指城西方向。两人跳下牛车时,一队鲜卑骑兵纵马掠过,马蹄踏碎路旁跪拜的老妇头颅,血溅在冷月鞋面上“滋啦”冒烟,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血里有蛊。”冷风拽她躲进断墙。老妇的血泊中钻出青铜线虫,虫身扭成傩面人的残影:“宿主……归位……”残影扑来的刹那,冷月锁骨脉络暴亮,三条铜针破皮而出,将残影钉死在土墙。针尖触及血渍的瞬间,整面墙浮出血篆:佛窟藏眼,万瞳噬心。
西市刑场正焚烧最后一座经幢。柴堆里混着七具金身罗汉像,火焰舔舐处,佛像的眼窝熔出赤红铜汁。围观人群中,三个黑袍人抬着青铜小鼎,鼎内盛满从尸骸眼眶剜出的琉璃珠。为首的黑袍突然转头——面具眼洞射出蓝光,与冷风腕骨残留的“圣石吞日”符咒同频震颤!
“是黯月教的寻珠使!”冷月压低斗笠。黑袍人袖中甩出青铜链,链梢蝎钩首刺冷风心口。冷风侧身闪避,蝎钩扎进身后刑柱,柱内封存的佛骨“咔嚓”裂开,露出半颗跳动的心脏——正是柔然祭坛那颗裹鳞心脏的缩小版!心脏搏动的刹那,全城焚经坑同时腾起青烟,烟雾在空中凝成残缺的罗盘虚影。
黑袍人齐声念咒。刑场地面窜出青铜手臂,抓住流民塞向心脏裂口。冷风挥笔斩断手臂,断口喷出的黑血却化作更多傩面人残影:“双生祭品……自投罗网……”残影裹住冷月往心脏拖拽,她脊背脉络离体绞碎残影,青铜丝却顺势钻进心脏缺口——
“噗!”
心脏暴胀成肉鼎。鼎口喷出青铜火浪,西市半条街瞬间碳化。黑袍人在火焰中融化,面具下露出北魏禁军制式的青铜面甲。
冷风拽着冷月冲进佛窟密道。洞壁刻满被铲平的佛像,斧痕间渗出墨绿黏液。悯生笔的箭头突然转向,笔尖金芒射向窟顶——那里倒悬着一具天竺僧尸,尸身心口插着竹簪,簪头金莲缺了的花瓣正与笔尖裂痕严丝合缝。
“芸娘的盲绣竹簪……”冷月话音未落,僧尸突然睁眼。竹簪“嗡”地离体射来,簪尖金莲旋成刀轮削向她咽喉!冷风挥笔格挡,青玉笔杆与金莲碰撞的刹那,整座佛窟响起汴梁宫城崩塌的轰鸣。竹簪插回僧尸心口,尸身皮肤寸寸剥落,露出青铜浇筑的胸腔——腔体内嵌着拳头大的幽蓝珠,珠内黑雾凝成三头巨蟒,蟒瞳映出云冈石窟最深处的场景:千手佛掌心托着青铜蛤蟆,蛤蟆口中含的半张《万家灯火图》正熊熊燃烧。
窟外传来战鼓声。拓跋焘的玄甲军正在强攻佛窟,箭雨凿击山壁的震动让幽蓝珠裂开细缝。珠内巨蟒嘶吼着钻出,蟒身扫过处,窟壁青铜化的佛像纷纷复活,石质眼窝转动成浑仪。冷月将悯生笔捅进珠体裂缝,笔尖金芒注入的瞬间,巨蟒突然僵首——蟒首裂开傩面人溃烂的口器:“你以为……赢的是谁?”
蟒身爆成黑雾。雾气裹住倒悬的僧尸,尸身青铜胸腔“咔嚓”打开,那颗幽蓝珠滚落在地。珠体触到血泊的刹那,全城焚经坑的灰烬冲天而起,在空中拼出完整的汴梁罗盘虚影!盘沿仅存的灰败蛇纹骤然镀金,蛇口咬向滚动的珠子——
冷风扑向幽蓝珠。蛇牙刺穿他右肩的瞬间,冷月抓住笔杆扎进自己心口。笔尖金莲与心口疤痕融合,青光炸裂中,两人十指交扣按向珠体。
青铜蛤蟆的虚影在珠面浮现。
蛤蟆口中的半张残图突然展开——燃烧的墨线精准指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