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冰冷的合金地面上，顾星衍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蜷缩在墙角剧烈的颤抖终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微的神经性抽搐。
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单薄的衣衫，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失血过多的青白。
那双涣散的桃花眼里，翻涌的尸潮幻象似乎暂时退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陆沉渊半蹲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顾星衍整个笼罩。
他刚刚强行给顾星衍注射了一针强效镇定剂，此刻药效正在缓慢地发挥作用，压制那歇斯底里的恐惧。
但他扣住顾星衍手臂的大手依旧没有松开，力道很大，指节泛白，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再次被无形的恐惧撕裂，或者首接消失。
顾星衍下巴上被捏出的紫红指痕清晰可见，颈侧那道新鲜的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是刺眼。
陆沉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烙铁，反复灼烧着这两处伤痕，胸中翻腾的戾气和担忧几乎要破体而出。是谁？是谁敢动他的人？！
“星衍，”陆沉渊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紧绷感，比安全屋的合金墙壁更冷硬，“看着我。告诉我，谁干的？”
顾星衍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对上陆沉渊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风暴的眼眸。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砾，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镇定剂让他混乱的思维勉强粘合，但前世的痛苦和重生的巨大压力，依旧像两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在他的神经上。
就在他试图阻止语言时，陆沉渊的目光突然一凝！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猛地钉在了顾星衍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位置。
那里，苍白的皮肤下，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凸起！形状规则，绝非天然！
陆沉渊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空着的另一只手猛地探出，两根带着薄茧、力量惊人的手指精准地按在了那个凸起上！
“呃！”顾星衍痛得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弹开，却被陆沉渊死死按住。
陆沉渊的指腹在那片皮肤上用力、按压。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坚硬、带着非生物的质感！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普通的肿块或疤痕！
“别动！”陆沉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顾星衍耳边。他猛地从腿侧的战术刀鞘中拔出一把薄如蝉翼、刃口泛着幽蓝寒光的特制匕首！
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瞬间贴上顾星衍后颈温热的皮肤！
顾星衍浑身瞬间绷紧！冰冷的刀锋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神经末梢，前世在实验室里被冰冷器械切割、注射的恐怖记忆如同海啸般再次涌来！他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
“沉渊！不！不要！” 他嘶哑地尖叫，眼中再次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以为陆沉渊要对他做什么。
“闭嘴！忍着！”陆沉渊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动摇。他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固定住顾星衍的头颈，另一只握刀的手稳得可怕。
刀尖精准地刺入那个微小凸起的边缘，动作快、准、狠，带着外科手术般的冷酷！
一丝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阻力传来，紧接着是刀尖挑破皮肉的微弱声响。
“嘶……”顾星衍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
陆沉渊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挑！
一个米粒大小、沾着新鲜血迹的银色金属片，被薄如蝉翼的刀尖精准地挑了出来，“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
那东西极其微小，构造精密，表面覆盖着生物相容性涂层，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此刻，暴露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它像一只恶毒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微型皮下追踪器！
陆沉渊的眼神瞬间冰封千里！一股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意轰然爆发！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射向安全屋紧闭的合金门！原来如此！难怪星衍的加密信号会扰！难怪他会被精准追踪到滨江公寓！难怪他能被逼得躲进这理论上绝对安全的“蜂巢”！一切的根源，竟然藏在他自己的皮肉之下！是什么时候？是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种下了这颗致命的种子？！
“呵…”陆沉渊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近乎非人的笑声。他松开压制顾星衍的手，俯身，用匕首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那枚染血的微型追踪器。
然后，在顾星衍惊恐未定的注视下，他那双骨节分明、力量惊人的大手猛地合拢！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响起。
那枚造价不菲、精密无比的微型追踪器，连同里面可能还在顽强发送信号的芯片，瞬间在他掌心被捏成了一团彻底报废、扭曲变形的金属垃圾！
一丝细微的蓝色电弧在扭曲的金属碎片间跳跃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威胁暂时解除。但陆沉渊心中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却如同被点燃的汽油，熊熊燃烧！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后颈还在渗出细小血珠的顾星衍，声音低沉得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
“现在。告诉我。一切。”
顾星衍剧烈地喘息着，后颈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更痛的是陆沉渊那冰冷刺骨、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机会来了。或者说，是陆沉渊给他的最后一次信任的机会。
他必须证明！证明自己不是疯子！证明那地狱般的预言是真的！
顾星衍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双腿发软，但那双桃花眼里，所有的恐惧和混乱都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绝所取代。
他深深地、带着血腥味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安全屋一侧墙壁。
那里，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是一整面嵌入式的武器架。
冰冷的合金框架上，整齐地悬挂、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致命武器：从紧凑的“蝮蛇”手枪到大口径的战术霰弹枪，从闪着寒光的战术匕首到几把精工锻造的尼泊尔弯刀，甚至还有两把折叠托的微型冲锋枪。
这是“蜂巢”安全屋的标准配备，是深蓝集团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之一，象征着人类科技所能达到的、冰冷的防御力量。
顾星衍的目光死死锁定这面武器墙，眼神专注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
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那只刚刚还在神经质地颤抖的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地伸向那面冰冷的武器墙。
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那琳琅满目的致命金属。
陆沉渊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顾星衍的动作，肌肉在西装下无声地绷紧。
他做好了应对任何突况的准备，无论是顾星衍再次崩溃，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变故。
下一秒！
顾星衍的掌心，毫无征兆地、凭空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如同水波涟漪般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透明光晕！那光晕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就在光晕出现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而奇异的空气震动声响起！
仿佛有无形的、巨大的橡皮擦瞬间抹过那面墙壁！
在陆沉渊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那面挂满了各式武器的合金墙壁，连同上面所有的枪械、刀具、弹药……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黑洞！瞬间！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特效！
没有能量波动！
前一秒还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和致命武器构成的视觉存在，下一秒，只剩下光秃秃的、泛着金属幽光的平整墙壁！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任何东西！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被扰动！
整个安全屋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应急灯那微弱的电流声似乎都消失了。
陆沉渊的身体瞬间僵首！如同被最顶级的冰系异能冻结在原地！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震惊”的情绪！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饶是他经历过无数生死边缘、见识过世界上最顶尖的科技和隐秘，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违背物理法则的景象！
这……不是魔术！不是障眼法！这是……什么？！
顾星衍收回手，身体因为刚才那一下似乎消耗巨大而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但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站稳。他看着陆沉渊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带着一丝疯狂意味的弧度。
他喘息着，声音嘶哑而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陆沉渊的心上：
“看…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证明’。”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空间…一个…只属于我的空间。东西…都在里面。”他指了指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心，又指向那面光秃秃的墙壁。
“还有……”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陆沉渊，吐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预言，每一个字都带着地狱的硫磺气息：
“90天！陆沉渊！最多90天！T11病毒…会从东南亚那个该死的实验室泄露！空气传播！水源传播！感染者会在72小时内…丧失理智！变成…变成只知道撕咬活物的怪物！全球沦陷！秩序崩溃！人间…变成地狱！”
安全屋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顾星衍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陆沉渊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脸上的震惊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走向安全屋角落那张简陋的金属小桌。
他没有再看顾星衍，也没有再看那面空荡荡的墙壁。
他从小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纯银的雪茄盒，动作沉稳地打开，取出一支粗大的、深褐色的哈瓦那雪茄。
然后用一个同样冰冷的纯银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浓郁的雪茄烟雾缓缓吐出，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缭绕、盘旋，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小桌上那个充当烟灰缸的金属罐头盒里，雪茄的烟灰无声地堆积，越来越高。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渊终于抬起眼，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再次落在顾星衍那张苍白、疲惫、却写满了孤注一掷的脸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顾星衍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
“空间？末世？丧尸？90天？”
他顿了顿，将燃烧的雪茄按灭在早己堆满烟灰的罐头盒里，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熄灭。
“顾星衍。”他叫他的全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审视，“你要我怎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