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份的罗曼尼康帝滑入空间时,酒窖警报的呜咽声如同旧世界的挽歌。
>顾星衍的白衬衫袖口沾着勃艮第的百年酒尘,指尖却凝出一柄幽蓝的空间刃,轻描淡写地劈开了巴黎银行金库的合金大门。
>门外香榭丽舍大街,暴徒正用路易威登的箱包砸碎橱窗,鲜血溅在当季新款的丝绸围巾上。
>他踏过血泊,目光掠过燃烧的街垒,落在远方埃菲尔铁塔骤然熄灭的最后一束光上。
>空间无声吞噬了最后几公斤佩里戈尔黑松露。
>黑暗彻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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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夜丘。沃恩-罗曼尼村。
空气里本该弥漫着葡萄藤新叶的清新和橡木桶陈酿的醇厚。
此刻却只有死寂。
风穿过空荡的葡萄园,卷起枯叶,发出沙沙的呜咽。
罗曼尼康帝酒庄那栋古老的石砌建筑沉默地矗立在薄暮中,像一座被遗忘的墓碑。
酒窖深处,时间被压缩成粘稠的黑暗和冰冷的湿气。厚重的橡木桶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中沉睡,堆积着几个世纪的财富与荣光。
空气里沉淀着一种复杂到极致的香气——陈年皮革、潮湿泥土、腐烂玫瑰、以及最核心的、属于顶级黑皮诺葡萄那令人迷醉的果香精华。这是金钱与时光共同发酵出的,属于旧世界王冠顶端的味道。
顾星衍的身影出现在酒窖最核心的“圣殿”。他脸色比勃艮第初冬的晨霜还要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左臂的伤口被潦草包扎过,绷带下隐隐透出暗红的洇痕。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深处的闷痛,空间强制休眠带来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他扶着冰冷的石壁,指尖冰凉。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落在一个特制的、镶嵌在石壁深处的恒温恒湿保险柜上。
密码锁的液晶屏暗淡无光。
顾星衍甚至没有尝试去破解。
他只是抬起右手,意念微动。
空间无声地张开一道缝隙,如同虚空睁开了贪婪的眼。
保险柜厚重的大门连同里面的丝绒内衬,如同幻影般消失。
露出了里面仅有的三瓶酒。深色的酒瓶造型古朴,落满时光的尘埃。
酒标上,1945的字样清晰可见。罗曼尼康帝。传说中的年份,存世珍品,每一滴都价值连城,承载着一个辉煌时代的余韵。
没有一丝犹豫。顾星衍染血的指尖拂过冰冷的瓶身。空间裂隙温柔地包裹住这三瓶无价之宝,将它们彻底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就在最后一瓶酒消失的瞬间,沉寂的酒窖深处,一个隐蔽的、连接着独立电源的警报器仿佛被惊醒的幽灵,骤然发出了尖锐而凄厉的呜咽!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在死寂的酒窖里疯狂回荡,撞击着古老的石壁,像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同时,几盏隐藏在角落的应急红灯猛地亮起,将整个空间泼洒上一层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
红光跳跃着,映在顾星衍毫无表情的苍白侧脸上,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挂满蛛网的橡木桶上,如同地狱归来的幽魂。
警报声穿透了厚厚的地层和石壁,隐隐约约传到了地面。几只在废弃庄园里游荡的野狗受到惊吓,发出了惊恐的吠叫,随即又被更远处隐约传来的、非人的嘶吼声压过。
顾星衍对这象征旧秩序崩溃的哀鸣充耳不闻。他甚至没有看那闪烁的红灯一眼。他缓缓放下手,转身,身影在刺目的红光中再次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
只留下空洞的保险柜龛位,和那兀自凄厉鸣叫、徒劳闪烁的警报,见证着人类文明某个精致角落的彻底消亡。
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世界时尚之都的心脏,正在经历一场血腥的临终狂欢。
燃烧的垃圾桶喷吐着滚滚黑烟,散发出塑料和垃圾焚烧的刺鼻恶臭。破碎的玻璃像闪亮的钻石,铺满了人行道,反射着火光和混乱。
几家顶级奢侈品旗舰店的橱窗被砸得粉碎,LV的字母标识歪斜地挂在碎裂的玻璃上。
暴徒们如同疯狂的蚂蚁,尖叫着、推搡着冲进店里,将那些曾经需要排队数月、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的箱包、服饰、珠宝粗暴地抢夺出来。
“是我的!这个铂金包是我的!”一个穿着破烂皮草、妆容糊了满脸的女人死死抱住一个鳄鱼皮手袋,和另一个同样疯狂的男人撕扯着。
男人怒吼着一拳将她打倒在地,抢过手袋,又被旁边冲出来的人用一根撬棍狠狠砸在背上!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
几个暴徒合力推翻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兰博基尼跑车,用石头砸着车窗和光滑的漆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刚从蒂芙尼店里抢出一把银勺,立刻被几个壮汉围住,拳脚雨点般落下,银勺在争抢中被踩进了血泊。
空气里弥漫着浓烟、血腥、劣质香水被打翻的甜腻,以及一种集体疯狂释放出的、令人窒息的恶臭。枪声零星响起,随即引来更混乱的尖叫和奔逃。
远处,埃菲尔铁塔巨大的身影在灰暗的天幕下沉默矗立,塔身上的景观灯诡异地明灭闪烁着,如同垂死巨人的心电图。
顾星衍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像一滴墨水滴入沸腾的油锅,却又奇异地格格不入。他依旧穿着那件染着勃艮第酒尘和柏林血污的白衬衫,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更显惨白透明。
他无视了眼前上演的末日闹剧,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为了一只包、一件衣服、甚至一把勺子而互相残杀、丑态百出的暴徒,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抬步向前,径首穿过混乱的街道。一个被推搡着踉跄后退的暴徒撞向他,顾星衍甚至没有侧身,身体周围的空间泛起极其微弱的涟漪。
那暴徒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滑腻的墙,怪叫着被弹开,摔进了路边的碎玻璃堆里,发出一连串惨叫。
顾星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皮鞋踩过一滩尚未凝固、在火光下泛着暗红油光的血泊。
血水溅起微小的暗红色珠子,沾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留下几朵妖异的花。他毫不在意,目光越过燃烧的街垒和疯狂的人群,投向远方。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位于里沃利街地下深处,法兰西银行那座号称能抵御核爆的金库。只不过这次,他的目标不是黄金,不是法郎,而是储存在那里、作为战略储备和顶级奢侈品的上百吨顶级咖啡生豆和可可豆。
尤其是那些来自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的咖啡豆。陆沉渊离了那玩意儿,真的会疯。这个念头在他冰冷死寂的心湖里,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银行那宏伟的新古典主义大门早己被暴力破开,扭曲的合金门扇倒在一边。内部一片狼藉,自动取款机被撬开,文件柜被推翻,纸片如同葬礼上的纸钱,纷纷扬扬。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硝烟和一股绝望的气息。
通往地下金库的电梯井道如同怪兽的巨口,深不见底。厚重的、多层合金结构的金库大门紧闭,上面布满了暴徒试图切割、爆破留下的焦黑痕迹和凹坑,却依旧岿然不动。这是文明最后的堡垒之一。
顾星衍站在大门前。空间依旧在强制休眠后的虚弱中,每一次调用都像在撕裂他尚未愈合的伤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味。
他抬起了右手。这一次,没有空间无声的吞噬。一柄纯粹由幽蓝色能量构成的、长约三尺、边缘不断闪烁着细微空间裂隙的“刀刃”,无声无息地在他掌心凝聚成形。空间刃——这是星穹空间赋予他、超越物理法则的切割之力,也是他现在能动用的、代价最小的能力。
他眼神一凝,对着那扇连炸药都无可奈何的合金巨门,由上至下,轻轻一划。
没有震耳欲聋的撞击,没有火星西溅。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热刀切开凝固油脂的“嗤——”声。
幽蓝的刃光一闪而过。
那扇象征着人类财富与安全终极壁垒的合金大门,如同被投入王水的黄油,从中间出现了一道极细、极亮的光痕。
紧接着,以光痕为中心,厚重无比的合金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坍塌、融化!切口光滑如镜,甚至能反射出顾星衍苍白的面容!
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暗红色高温金属液的通道,瞬间出现在眼前。金库内部,堆积如山的金条、码放整齐的巨额欧元现金,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的光。
但这些都不是目标。顾星衍的目光掠过这些世俗的财富,落在金库最深处几个巨大的、密封的恒温恒湿仓储区。那里,才是他此行的终点。
空间再次张开。这一次,如同无形的巨鲸吸水。数百个密封的、印着不同产地标识的麻袋——哥伦比亚的咖啡、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菲、委内瑞拉的可可豆——连同它们所在的整个仓储区的货架结构,被一股脑地吞入“星穹”深处。金库瞬间空了一大片。
完成这一切,顾星衍身形微晃,空间刃瞬间消散。他扶住旁边冰冷的金库墙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每一次大规模的动用空间力量,都像是在透支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他缓缓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出银行残破的大门,重新回到人间地狱般的香榭丽舍大街。
暴乱似乎进入了一个短暂的间歇期,或者说是某种更深的疯狂前的死寂。街道上狼藉依旧,但大规模的冲突暂时平息,只有零星的哭喊和呻吟。燃烧的火焰在废墟中噼啪作响,浓烟首冲天际。
顾星衍站在街边,目光越过混乱的城市轮廓,投向远方。
那里,塞纳河畔,埃菲尔铁塔巨大的钢铁骨架在灰暗的暮色中清晰可见。它曾是这个浪漫之都永恒的光明灯塔。
然而此刻,覆盖塔身的、由数万盏灯泡组成的璀璨灯光,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一片地熄灭!
先是底层的灯光如同被掐灭的蜡烛,一圈圈地陷入黑暗。然后是中部,灯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最后,只剩下塔尖那象征性的探照灯还在徒劳地旋转着,刺破越来越浓的黑暗,投下最后一道孤独而绝望的光柱。
那是文明灯火最后的挣扎。
就在那道光柱旋转着,即将扫过顾星衍所站的位置时,他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对着街边一家被洗劫一空、招牌歪斜的米其林三星餐厅“Le Meurice Alain Ducasse”的残骸。
餐厅后厨冷库的废墟里,几个印着“Perigord”(佩里戈尔)字样、包裹着苔藓和泥土的特制保鲜盒无声消失。
里面是最后几公斤,刚从法国西南部佩里戈尔地区空运而来、价比黄金的黑松露。
与此同时,埃菲尔铁塔塔尖那最后一道旋转的、象征着人类文明最后荣光的光柱,在扫过顾星衍苍白脸庞的瞬间——
彻底熄灭了。
整个巴黎,连同这片大陆,乃至整个世界,最后一座象征性地标的光芒,消失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巨兽的胃囊,瞬间吞噬了整座城市,吞噬了燃烧的火焰,吞噬了街道上的狼藉和残骸,也吞噬了顾星衍孤零零站在街边的身影。
只有他意识深处,那片死寂的“星穹”空间里,多了几公斤散发着浓郁泥土与森林气息的顶级黑松露,以及上百吨足以让某个咖啡成瘾的男人在末世中维持最后体面的苦涩豆子。
黑暗彻底降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远处,不知是人是兽发出的、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哀嚎,刺破了这吞噬一切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