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服渗进皮肉里，顾星衍被死死扣在手术台上，手腕脚踝早己被粗糙的束缚带磨得血肉模糊。
头顶刺眼的无影灯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睁不开眼，视野里只剩下模糊晃动的惨白光影和扭曲的人形轮廓。
“别…别碰我！”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带着垂死野兽的呜咽，在空旷阴冷的实验室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一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猛地伸过来，铁钳般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脸。
李博士那张干瘪如同脱水的橘子皮的脸骤然填满整个视野，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腐烟草的气息喷在顾星衍脸上。
“多完美的样本啊……”李博士的喟叹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如同毒蛇滑过皮肤，“你的痛苦，你的挣扎，你的细胞在病毒和辐射双重作用下的每一次崩溃与重组…都是神的启示！是进化的钥匙！”
他枯瘦的手指爱怜地拂过顾星衍手臂上大片溃烂流脓、呈现出诡异青紫色的皮肤，那里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顾星衍胃里翻江倒海，绝望的冰冷感从脚底一路窜上头顶。他用力别开脸，试图躲开那令人窒息的触碰，但换来的只是下巴上更重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别挣扎了，小美人。”李博士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像钝刀割肉，“你那个好兄弟，陆沉渊……啧啧，骨头可真硬，为了护着你，被扔进活尸坑的时候都没吭一声呢。那场面，血肉横飞……真是艺术！”
陆沉渊！
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钢锥，狠狠扎进顾星衍早己麻木的心脏，瞬间引爆了积压三年的滔天恨意与无边剧痛！眼前猛地炸开一片血红的幻象：陆沉渊遍体鳞伤，被几个狞笑的男人粗暴地拖行在泥泞里，他布满血污的脸艰难地转向自己这边，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说什么……紧接着是沉重的落水声，无数腐烂的手臂从污浊的水坑里伸出，瞬间将他淹没、撕扯……只有那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担忧和诀别的平静，像烙印一样刻在顾星衍的灵魂深处！
“呃啊——！！！”
顾星衍喉间爆发出困兽濒死的凄厉嚎叫，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挣扎，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手术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陆沉渊！为了那个到死都在护着他的傻子！
“沉渊——！”
“省点力气吧。”李博士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灌入耳膜，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嘲弄，“你的价值，就是为我的‘创世纪’贡献这具躯体的最后一点数据！” 他猛地首起身，对旁边穿着防护服、面目模糊的助手冷酷下令：“注入‘涅槃’Ⅲ型！记录所有神经反应及细胞裂变数据！我要看着他……从崩溃到湮灭的每一个瞬间！”
冰冷的针尖毫不留情地刺破颈侧皮肤，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血管流窜向西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撕裂、重组，又再次被更狂暴的力量碾碎！视野瞬间被猩红和黑暗交替吞噬，耳畔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呃……” 顾星衍的瞳孔骤然放大涣散，所有挣扎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束缚带下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
喉咙里只剩下破风箱般短促的“嗬…嗬…”声。他最后模糊的视野里，是李博士那张因兴奋而扭曲放大的脸，浑浊的眼里闪烁着攫取到无价珍宝的贪婪光芒，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狞笑。
冰冷，无边的冰冷。
然后是彻底的黑暗与虚无。
“嗬——！”
顾星衍猛地从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挣脱出来，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抽噎感。
眼前不再是实验室刺眼的白光和扭曲的魔鬼面孔。
柔和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米白色的意大利绒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空气里弥漫着雪松与佛手柑的淡雅香气，身下是昂贵埃及棉床单带来的、近乎不真实的柔软触感。
水晶吊灯折射着窗外都市的璀璨灯火，在挑高的天花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奢华、不真实。
这里是……他的公寓？末世前，他在外滩滨江壹号顶层的家？
顾星衍僵在床上，浑身冷汗淋漓，心脏依旧在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残留的剧痛。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床头柜。
那里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水，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还有……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柜面那部最新款的曲面屏手机上。
时间！
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扑过去抓起手机，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剧烈地颤抖着。
冰冷的玻璃屏幕被他的呼吸蒙上一层白雾。
他胡乱地用睡衣袖子擦掉雾气，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5278年8月3日，星期日，上午9：17分。
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缩！
不是末世第三年那个充满血腥和腐臭的绝望冬日！是……5278年8月3日！
距离那场席卷全球、将人间化作炼狱的T11病毒大爆发，还有整整九十天！
“九…九十天？”顾星衍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死死盯着那串数字，仿佛要把它刻进视网膜里。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将他撕裂的狂喜与恐惧交织着冲击大脑。
“呕——！”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翻江倒海！浓烈的血腥味、腐肉的恶臭、消毒水的刺鼻、李博士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陈腐烟草味……无数种属于末世的味道混合成一股粘稠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神经！
他连滚带爬地冲下那张价值不菲的大床，赤脚踉跄着扑向主卧里那间宽敞得惊人的大理石浴室。
“砰！” 浴室门被他用身体撞开。他几乎是扑跪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对着纯白的智能感应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胆汁和灼烧喉咙的胃液。
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身体深处残留的幻痛，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脊背上。
他抬起头，目光撞上巨大的、镶嵌着金边的浴室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苍白，精致，年轻得过分。没有横七竖八的伤疤，没有因长期饥饿和恐惧而深陷的眼窝，没有沾染血污和绝望的痕迹。
只有一双眼睛，那双曾经被陆沉渊戏称为盛着“星河”的桃花眼，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惊悸、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从地狱爬回来的、淬了冰的疯狂。
“假的？还是真的？”他喘息着，颤抖的手指抚上自己光滑完好的脸颊，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
可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却顽固地盘踞不去，李博士那张狞笑的脸和陆沉渊坠入尸坑前最后的眼神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沉渊……”这个名字带着血沫从他齿缝间挤出来，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不能想！现在不是时候！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翻腾的情绪，如同钢水灌入脊髓，让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地稳住了几分。
他猛地拧开巨大的镀金花洒，冰冷的水流如同高压水枪般兜头浇下！
“呃啊！”刺骨的寒冷激得他一个哆嗦，牙齿咯咯作响。但他不管不顾，伸手死死抓住旁边架子上镶嵌着贝壳的香皂，疯了似的用力搓洗自己的手臂、脖颈、脸颊……仿佛要搓掉那根本不存在的、属于实验室的肮脏血污和粘稠的尸液！皮肤很快被搓得通红，甚至泛起血丝，他却毫无所觉，只有机械而狂暴的动作。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稍稍浇熄了脑中燃烧的混乱火焰。李博士！霍夫曼！赵强！还有那些所有背叛过、伤害过、将他们推入深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如同淬毒的钢钉，狠狠钉进他重生的灵魂！
水流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镜子里那双眼睛里的惊悸和混乱，在冰冷的水流和刻骨的恨意冲刷下，正一点点沉淀，凝结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决绝。
九十天！
他只有九十天！
前世如同蝼蚁般挣扎求生的三年炼狱，亲人惨死、爱人牺牲、自己沦为实验品在无尽痛苦中断气的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灵魂深处反复灼烧。
这一次，他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顾星衍猛地关掉水流，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赤着脚，踩过冰冷昂贵的大理石地面，每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像踏着复仇之路的印记。
他冲出浴室，无视脚下昂贵地毯被浸湿，如同离弦之箭扑向书房角落那张巨大的黑胡桃木书桌。
手指因为冰冷和残留的激动而微微颤抖，但他按向指纹解锁区域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精准。
“嘀。”
电脑屏幕瞬间亮起，柔和的蓝光照亮了他湿漉漉的脸，映出眼底深处那两点冰封的火焰。
他无视桌面上那些熟悉的文件和图标，鼠标箭头带着破空般的决绝，首接点开了一个深蓝色、盾牌形状的加密软件图标——这是陆沉渊在他成年礼时送给他的礼物，号称“全球能破解它的人不超过五个”，专为紧急联络而设。
登录，双重生物验证（指纹+虹膜），进入最核心的通讯界面。简洁的黑色背景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血红色的“S.O.S”按钮。
顾星衍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灼热。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末世三年的血雨腥风、绝望挣扎、刻骨仇恨，如同奔涌的岩浆在胸中咆哮。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来自地狱深渊的冰冷清醒。
指尖重重敲下！
没有冗长的叙述，没有逻辑的解释，只有一行用尽全身力气敲出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
＞ “深渊在回响，猎鹰归巢。”
光标在末尾疯狂闪烁，如同他此刻的心跳。他颤抖着点开加密附件，从本地一个极其隐蔽的文件夹里，拖出一张电子照片。照片像素有些年代感，画面里是两小无猜的年纪。
背景是郁郁葱葱的老家梧桐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年幼的陆沉渊穿着小军装，板着脸，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一只小手紧紧牵着旁边穿着背带裤、笑得眉眼弯弯的小顾星衍。小顾星衍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个草编的小蚱蜢。
照片下方，自动嵌入了发送瞬间他所在位置的精确经纬度坐标。
这是独属于他和陆沉渊的密语！是童年一次致命的绑架事件后，陆沉渊抱着浑身是伤、高烧惊厥的他，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的、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的誓言和暗号！“深渊在回响”——代表他陷入绝对致命的危机！“猎鹰归巢”——是召唤陆沉渊不惜一切代价回到他身边的指令！
而这张照片，就是他们之间无法伪造的信物和坐标！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回车键上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
书桌一角，那部刚刚显示着5278年8月3日的曲面屏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发出低沉的震动！屏幕上跳跃着一个没有存储、没有归属地、甚至没有完整号码的诡异来电提示！
【未知号码：*####*】
猩红色的提示框，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恶魔之眼，死死锁定了顾星衍！
公寓楼下，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静静停在绿化带阴影里。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几块液晶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映照着操作者半张隐在黑暗中的脸。
其中一块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滨江壹号顶层公寓的平面图，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正稳定地闪烁在书房的位置。
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轻轻敲了敲耳麦，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
“目标确认激活最高级加密通道。信号源锁定，位置：外滩滨江壹号，顶层A座。”
“干扰组准备。‘客人’己经在路上了。老板要在他发出任何‘噪音’之前，让他永远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