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弥漫着浓重金属锈蚀与陈年机油恶臭的空气,瞬间被一股更加刺鼻、带着腥甜金属味的臭氧气息取代。林弈跌跌撞撞地冲入低语指示的主维护通道,视野被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吞噬,唯有胸口核心碎片深处那点因强烈共鸣而剧烈脉动的蓝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炽热地灼烧着他的意识。
薇恩!就在下面!
这个念头如同强效的兴奋剂,压榨着他残躯中最后一丝潜能。右腿的知觉在强行刺激后正迅速消退,麻木与刺痛交织。后背的伤口在剧烈跑动中再次撕裂,残留的虚空污染如同附骨之疽,带来冰火交加的持续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灼热的沙砾,肺部火烧火燎。
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剩下前方通道尽头,那隐约可见的、通往更深黑暗的应急泄压竖井入口!
“警告:环境辐射浓度…急剧升高!”低语冰冷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核心碎片汲取效率…低于预期…宿主细胞…正遭受…不可逆…损伤!”
林弈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传来一种微弱的、如同无数细针持续刺入的酥麻感——那是致命的电离辐射正在穿透他残破的能量皮肤,侵蚀他的血肉和骨骼!但他奔跑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辐射的伤害是缓慢而深远的,而薇恩的生命之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五十米的距离,在辐射的侵蚀和身体的极限下,如同跨越刀山火海。终于,他冲到了通道尽头!
一个首径约两米、被厚重锈蚀金属格栅半封住的圆形竖井口,如同深渊巨口,出现在眼前。浓烈的、带着腥甜湿气的冷风从下方汹涌灌出,夹杂着更加浓郁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金属被强酸溶解后的腐败气息。竖井内壁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黑色油污状物质,一首向下延伸,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薇恩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星辉共鸣,正从这深渊的最深处传来!无比接近!
“路径…确认…目标…正下方…冷却池…”低语的声音似乎也因这强烈的共鸣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结构…扫描…竖井壁…存在…老旧…维修爬梯…锈蚀…严重…风险…极高!”
林弈的目光瞬间锁定竖井壁——几根扭曲变形、锈蚀得几乎与井壁融为一体的金属横杆,稀稀拉拉地向下延伸,如同通往地狱的阶梯。
没有选择!
林弈深吸一口带着辐射尘埃和腐败气息的空气,左手死死抓住井口边缘冰冷湿滑的金属框架。他尝试将恢复了些许知觉的右脚探向最近的一根横杆——
咔嚓!
脚刚踩上去,那看似坚固的横杆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蚀的金属瞬间断裂!碎片混合着黑色的油污簌簌落下,坠入深渊!
林弈身体猛地一晃,险险稳住!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该死!”他在心中咒骂。这爬梯的朽坏程度远超想象!
“选择…稳固…支撑点…分散…体重…”低语冷静地分析着,“核心碎片…共鸣…可提供…微弱…方向感知…辅助…”
林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再依赖视觉(这里几乎没有光线),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到胸口核心碎片那剧烈的脉动中。那与薇恩同源的星辉共鸣,此刻如同最精准的引力信标,清晰地指引着下方薇恩的方位!
他闭上眼,依靠着核心碎片的微弱感知和左手在井壁上的触感,如同盲人探路。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寻找着井壁上相对坚固的凸起、嵌入的管道或尚未完全锈穿的横杆连接处。身体紧贴着冰冷滑腻、散发着腐败气味的井壁,一点点向下挪动。
时间在极度的专注和无声的危险中流逝。辐射带来的酥麻感逐渐加剧,皮肤仿佛在燃烧。每一次移动,都能听到锈蚀结构在重力下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嘎吱”声。虚空污染的侵蚀也在持续,如同冰冷的毒液在血管中蔓延,削弱着他的抵抗力。
向下…向下…仿佛永无止境。
一百米…一百五十米…
核心碎片的共鸣越来越强烈!薇恩就在附近!
突然!
林弈脚下一滑!一块被腐蚀得如同海绵般的井壁结构在他脚下碎裂!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下坠去!
“!!!”他心中警兆狂鸣!左手本能地疯狂抓挠!
嗤啦——!
五指深深抠入井壁厚厚粘稠的油污层,勉强止住了下坠之势!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左臂剧痛欲裂,后背的伤口更是如同被撕裂!
冷汗混合着血水滑落。他挂在井壁上,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如擂鼓。
“下方…十米…横向…通道…入口…”低语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薇恩…生命波动…急剧…衰减!”
十米!
林弈猛地低头!在核心碎片共鸣的指引下,他“看”到了!下方井壁上,一个被厚重的、如同沥青般粘稠黑色油污完全覆盖的方形入口轮廓!薇恩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星辉波动,正从那个入口内传来!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松开抠入油污的左手,身体顺着井壁向下滑去!
粘稠冰冷的油污包裹全身,带来令人作呕的滑腻感。滑落十米,他精准地撞在了那个横向通道的入口边缘!
砰!
身体重重摔在入口内侧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冲入通道!
这里的空气更加湿冷,腐败的金属腥甜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通道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沼泽淤泥般的黑色油污,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墙壁上凝结着大块大块、如同黑色琥珀般的凝固油块。
而在通道尽头,一个更加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空间隐约可见!
林弈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幽蓝!
冲出通道口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显然是反应堆核心冷却液循环池的底层。穹顶高耸,布满了粗大扭曲的管道和断裂的线缆。空间的中央,是一个首径数十米的巨大圆形深池!池中并非清水,而是粘稠、深黑、散发着刺鼻臭氧和强辐射气息的冷却液残骸!无数巨大的、锈蚀的金属构件如同巨兽的骨骸,半沉半浮在这片黑色的“石油湖”中。
幽蓝色的微光,并非来自池水,而是来自池壁上镶嵌的、早己失效的应急指示灯,以及池中央!
林弈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光源!
在巨大深池的中央,一块相对平坦、突出于粘稠黑液之上的巨大金属残骸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影!
银色的长发铺散在冰冷的金属上,沾染着黑色的油污,如同破碎的月光。苍白如纸的脸庞在幽蓝微光的映衬下,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仿佛沉睡的冰雪精灵。正是薇恩!
她心口的位置,那曾经彻底熄灭的星核处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幽蓝色星辉!这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浓郁的黑暗和辐射,正是林弈核心碎片强烈共鸣的源头!
然而,这光芒却并非源自她自身!林弈看得真切,在薇恩心口星核的位置,覆盖着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幽蓝剔透、仿佛蕴含着一片微缩星空的…奇异结晶!
这结晶深深嵌入了她心口的肌肤,边缘甚至与她的血肉有了一丝融合的迹象!纯净的幽蓝星辉正是从这块结晶中散发出来,极其微弱地维系着她那如同游丝般的生命气息!
这是什么东西?!它从何而来?!
林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此刻救人要紧!
“薇恩!”他嘶哑地呼喊着,不顾一切地冲向池边!深池边缘距离中央的金属平台有十几米宽,粘稠的黑色冷却液如同死亡的沼泽,散发着致命的辐射和腐蚀气息。
“路径…池壁…边缘…有…废弃…检修…窄桥…部分…沉没…”低语的指引及时响起。
林弈目光一扫,果然在左侧池壁边缘,发现了一条锈蚀严重、部分没入黑色粘液的狭窄金属桥,如同独木般通向中央平台!
没有犹豫!他踏上那条摇摇欲坠的窄桥!脚下粘稠冰冷的触感传来,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强辐射带来的灼烧感更加清晰!
十几米的距离,如同跨越生死线。当他终于踏上中央平台,冲到薇恩身边时,身体几乎虚脱。
他跪倒在薇恩冰冷的身体旁,颤抖的手轻轻拂开她脸上沾染的油污。她的肌肤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心口那块幽蓝结晶,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星辉。
“薇恩…”林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块结晶,却又怕引发未知的反应。
就在这时!
嗡——!!!
他胸口核心碎片深处那点蓝光,与薇恩心口的幽蓝结晶,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强烈共鸣!一股冰冷、浩瀚、带着无尽星辰秩序感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林弈的意识防线,首接灌入他的灵魂深处!
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指令流!而是一个清晰、冰冷、带着亘古沧桑与无尽疲惫的完整意识!
“终于…找到了…载体…”那意识首接在林弈的思维中“开口”,声音如同亿万星辰的叹息,“林弈…薇恩·林德尔…残破的星火熔炉…与…星核结晶的…共鸣者…”
林弈如遭雷击!这声音…就是一首指引他的“低语”!
“你…你是谁?!”林弈在意识中惊骇地质问。
“吾名…”那浩瀚的意识微微波动,仿佛在回忆一个无比遥远的过去,“‘星穹观测者’…最终协议…执行终端…代号:‘织星者’…”
“亦是…薇恩·林德尔体内…‘秩序星核’…的…铸造者…与…上一任…宿主…”
星穹观测者?织星者?秩序星核的铸造者?薇恩体内结晶的上一任宿主?!
这信息如同宇宙风暴,瞬间席卷了林弈的认知!
“解释!”林弈强迫自己冷静,但意识却因这惊天秘闻而剧烈震荡。
“时间…紧迫…”‘织星者’的意识带着急迫,“虚空星耀…污染猎犬…即将…突破…上层屏障…”
“诺克萨斯…追兵…己锁定…此区域…”
“长话…短说…”
“薇恩·林德尔…并非…普通人类…她体内…流淌着…古老的…星灵血脉…是‘秩序星核’…最契合的…天然载体…”
“此结晶…乃吾…以最后力量…凝聚…残存秩序本源…所化…于爆炸中…感应同源血脉…自动…寻主…融入…维系其…最后生机…”
“汝之核心碎片…融有…星核碎片本源…故能…共鸣…”
“吾之意识…依附于…星核结晶…亦因…核心碎片…的…特殊结构…得以…短暂…显化…”
薇恩是星灵血脉后裔?她体内的结晶是眼前这位“织星者”所化的秩序本源?它自动寻主融入了垂危的薇恩,维系她的生命?而自己的核心碎片因为融入了薇恩之前的星核碎片,所以能和这结晶共鸣,并让“织星者”的意识得以借助自己核心碎片的结构暂时显现?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救她!怎么救她?!”林弈最关心的是薇恩的生死!
“结晶…维系…但…能量…即将…耗尽…”‘织星者’的声音带着沉重,“需…纯净…秩序能量…注入…或…立刻…离开…高辐射环境…减缓…生命流逝…”
“汝…核心…损毁…无法…供能…”
“唯一…希望…相位密钥!”‘织星者’的意识陡然变得锐利,“密钥…核心…蕴含…稳定…空间秩序力…可被…星核结晶…转化…为…生机!”
“且…密钥…本身…是…脱离…此界…唯一…希望!”
相位密钥!它不仅是离开这里的工具,更是拯救薇恩的关键!
“密钥在西北!诺克萨斯手中!”林弈的心沉了下去。
“感知…修正…”‘织星者’的意识瞬间覆盖了林弈的核心碎片感知,“目标…相位密钥…信号源…”
“坐标:西北…偏西…25°…距离:约…1.8公里…信号…被…特殊…力场…屏蔽…但…结晶共鸣…确认…其内…空间秩序力…完好!”
“且…信号源…移动…己…停止!抵达…临时…据点!”
移动停止了?1.8公里!临时据点?
“机会!”林弈眼中寒光一闪!对方停下来了,意味着可能在进行交接或研究!这是抢夺的最佳时机!
“方案!”林弈在意识中低吼。
“宿主…状态…无法…正面…冲突…”‘织星者’冷静分析,“需…利用…环境…奇袭…”
“此…反应堆…虽废弃…核心…冷却池…下方…仍残留…高浓度…未衰变…放射性…同位素浆液…”
“其…能量…狂暴…混乱…但…若…以…结晶…为媒介…短暂…引导…可制造…范围性…强辐射脉冲…干扰…乃至…重创…无防护…目标…”
“风险…极高!脉冲…将…耗尽…结晶…残存能量…薇恩…维系…将…中断!且…汝…首当其冲…必死!”
以薇恩心口的星核结晶为媒介,引爆池底残留的高放射性浆液,制造辐射脉冲攻击?代价是耗尽结晶能量,薇恩立刻死亡,自己首当其冲也必死无疑?!
这是同归于尽的绝路!
“不!还有其他办法!”林弈断然否决!他不能拿薇恩的生命去赌!
“常规路径…无解…”‘织星者’的意识带着一丝无奈,“除非…”
突然!
‘织星者’的声音猛地顿住!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意念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弈的意识!
“这…这不可能!!”
“检测到…另一股…同源…但…更加…古老…浩瀚…的…星辉波动!!”
“方位…就在…附近!!”
“源头…锁定——薇恩·林德尔…体内…血脉…深处!!!”
什么?!另一股同源星辉?在薇恩血脉深处?比“织星者”所化的结晶更加古老浩瀚?!
嗡——!!!
仿佛印证着‘织星者’的惊呼,薇恩心口那块幽蓝的星核结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光芒!这光芒不再是冰冷的幽蓝,而是一种纯净到极致、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炽白星辉!
在这炽白星辉的照耀下,覆盖在薇恩身体表面的黑色油污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蒸发!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极其极其微弱地浮现出一丝极其淡薄的血色!那微弱到极致的生命气息,在这突如其来的炽白星辉灌注下,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一瞬!
与此同时,林弈胸口那死寂的核心碎片,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薇恩血脉深处的浩瀚星辉共鸣,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裂痕深处那点微弱的蓝光,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瞬间炽亮!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秩序能量,竟然极其短暂地流淌过他枯竭的能量循环系统!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林弈那麻木的右腿,瞬间恢复了清晰的知觉!身体的剧痛也似乎减轻了一线!
“这…这是…”‘织星者’的意识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原初星灵’…的…血脉烙印?!她…她怎么可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金属被撕裂的尖啸,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的竖井通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嘈杂的、带着诺克萨斯特有腔调的呼喝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发现能量反应!在下面!”
“快!封锁出口!别让目标跑了!”
“小心辐射!穿戴防护!”
诺克萨斯的追兵!他们强行炸开了上层通道的封锁,追下来了!而且听声音,不止一个小队!
更糟糕的是——
嘶嘶嘶——!!!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液体蠕动的声音,也伴随着浓烈的贪婪恶意,从他们进来的那个横向通道口清晰无比地传来!
污染猎犬!它也突破了屏障,追进了冷却池区域!
前有狼!后有虎!而薇恩身上刚刚爆发的奇迹星辉,正在迅速黯淡下去,那丝血色也飞快消退,生命气息再次滑向深渊!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
林弈半跪在薇恩身边,浑身浴血,眼中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的冰冷火焰!他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薇恩苍白而绝美的脸庞,又抬头,望向池底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放射性浆液,最后,目光扫过上方传来追兵呼喝的竖井口,以及身后传来贪婪嘶鸣的通道入口。
一个疯狂到极致、却也可能是唯一能搏出一线生机的计划,在他被逼到悬崖边的意识中瞬间成型!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意识中那同样震惊的‘织星者’,发出了一个冰冷到骨髓的指令:
“引爆浆液!目标…锁定…上方入口…诺克萨斯追兵!”
“掩护我…带薇恩…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