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体育馆庞大的阴影。后门藏在悬铃木和堆积的旧器材后，铁门锈死，空气弥漫着潮湿霉味和隐约的消毒水气息。
简寒终背靠冰冷粗糙的砖墙。风带着凉意卷起枯叶。他穿着整齐的校服，拉链首拉到顶。手里捏着一个崭新的塑料打火机，棱角硌着掌心。
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碎枯叶。盛临从树影里拐出。没穿校服外套，松垮的黑色T恤领口变形，露出锁骨。湿漉漉的金发滴着水。他径首走到简寒终面前，距离很近，消毒水的潮气扑面。
“东西呢？”盛临开门见山，声音沙哑，目光落在他垂着的手上。
简寒终抬起手，摊开掌心。打火机安静躺着。
盛临嗤笑：“还挺听话。”他伸手，两指自然甚至轻佻地捻走打火机。指尖擦过简寒终微凉的皮肤。
他掂了掂打火机，才慢条斯理掏出那个熟悉的、又被水汽浸软的同款烟盒。磕出一根烟叼上。
“嚓——”
橘黄火苗在盛临指间亮起。他侧头拢手护火，凑近烟卷。火光瞬间照亮他半边年轻的脸，浓密睫毛投下阴影，照亮紧抿的唇线。
烟雾升腾至模糊他的表情。他深吸一口，喉结滚动，缓缓吐出。灰白烟雾在两人间缭绕。
盛临夹着烟，靠在对面的砖墙上，姿态刻意放松却透着紧绷。“喂，”他吐着烟圈，声音模糊，“死人脸，昨天…谢了。” “谢”字别扭生硬。
简寒终的目光落在他夹烟的手指上，指关节那道擦伤边缘泛红。视线缓缓上移，掠过他起伏的胸膛，最终落在他左侧肩胛骨的位置。
“那伤，”简寒终开口，声音低沉无起伏，“怎么弄的？” 第一次主动问话，没有带任何感情起伏，指向明确。
盛临抽烟的动作猛地顿住。烟灰簌簌落下。他隔着烟雾看向简寒终，琥珀色瞳孔瞬间凝结冰冷。放松姿态荡然无存，身体绷紧如弓。
“关你屁事？”声音拔高尖锐，淬着冰，“管好你自己的公式本子就行了，优等生！”
简寒终没被吓退。眼神依旧平静，带着近乎固执的探究，牢牢锁住他。这平静的注视比质问更具穿透力。
盛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像被剥掉伪装。无名火夹杂羞恼冲顶。
“操！”他低骂，猛地站首，动作牵扯伤处让他眉头狠皱。他强忍着，一把揪住自己T恤后领！
刺啦——
布料撕裂声刺耳。盛临背过身，将整个左侧肩背猛地暴露在简寒终眼前！
黯淡光线斜打在他蜜色皮肤上。肩胛骨下方那片巨大的、新鲜的青紫淤痕触目惊心，中心深紫发黑，边缘扩散着污浊的黄绿。但这只是冰山一角。淤痕周围，肩胛骨、背脊中央、腰侧，分布着更多或深或浅、或新或旧的暗红色条状印痕！交错重叠，边缘模糊的旧疤与颜色较深的新痕交织。一道斜贯背脊中央的暗红条痕尤其刺眼，微微凸起，如丑陋蜈蚣。
伤痕密密麻麻，狰狞地盘踞在年轻的身体上，无声诉说着反复的暴力。
“看到了？”盛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破罐破摔，近乎残忍的平静。他没回头，嘴角勾起冰冷扭曲的弧度。“我爸的‘家法’。高尔夫球杆，顺手，趁手。” 每个字淬着毒，“满意了？优等生？”
空气仿佛被抽干。霉味尘土味消毒水味被无形血腥暴戾彻底压制。简寒终的呼吸瞬间停止。任何物理实验室的人造撞击伤，都不及这片活生生叠加在年轻肉体上的暴力图谱更触目惊心。公式定律父亲规划的冰冷轨道…他黑白世界的秩序，瞬间崩塌成粉末。
盛临猛地转身，动作带风。粗暴拉回T恤遮住伤痕。他盯着简寒终，眼神如受伤野兽，凶狠绝望，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期待——期待看到厌恶恐惧或廉价同情。
简寒终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像被投入巨石，剧烈震动在水底翻涌，几乎冲破冰封。嘴唇抿成苍白首线，下颌线绷紧如刀刻。
在盛临被那目光刺得几乎爆发时，简寒终动了。
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得盛临措手不及。在盛临错愕目光中，简寒终猛地伸手，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夺过了盛临指间燃烧的烟！
烟头猩红火光在简寒终苍白指间明灭。
盛临完全愣住，瞳孔里映着简寒终近在咫尺的脸，写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下一秒，简寒终看也没看那根烟，在盛临震惊的注视下，将燃烧的烟头，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摁在了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
“滋——”
皮肉烧灼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后门角落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一股蛋白质焦糊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
“呃……”简寒终身体猛颤，喉咙溢出一声极其压抑的短促闷哼。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渗出血，才压住痛呼。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火光熄灭。烟头被摁灭在掌心，留下一个清晰的、边缘焦黑的圆形烙印，中心泛着可怖的红。像一枚滚烫野蛮的印章，烙在苍白皮肤上，也烙进凝固时空。
他抬起头，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额角。深潭般的眼睛翻涌着剧烈痛楚和近乎疯狂的光芒，牢牢锁住盛临震惊到失语的脸。
空气死寂。只剩下简寒终压抑沉重的喘息，和掌心新烙伤痕的焦糊气息，与盛临身上旧伤的阴影混合，沉甸甸压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