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板紧贴着额头,门内那微弱却顽强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仿佛首接敲在简寒终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他紧闭着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污迹,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回应着盛临的“我在这里”,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支撑他没有彻底垮掉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这无声的交流并未持续太久。
门内那微弱而坚持的敲击声,毫无征兆地中断了。
不是自然的停止,更像是被外力强行扼断!紧接着,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闷哼,以及身体软倒撞地的沉重声响!
简寒终的心脏骤然缩紧!猛地睁开眼!药物彻底起效了?还是…被发现了?!
“174号?怎么回事?” 一个略显不耐的男声从门内传来,是刚才那个粗鲁的护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简寒终瞬间弹开,后背紧贴对面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暴露了?!盛临因为敲击被发现了?!
门锁“咔哒”轻响!
简寒终瞳孔骤缩,目光如电般扫过死寂的走廊——无处可躲!最近的房间是173号,但厚重的金属门紧闭着!杂物堆在遥远的T字路口!
就在厚重的金属门即将被拉开的千钧一发之际,简寒终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头顶!走廊天花板一角,一个通风管道的百叶格栅!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向侧面扑倒,身体在冰冷的地砖上滑出半米,同时右脚狠狠蹬在墙壁上借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上窜起!
双手在身体达到最高点时,死死抓住了通风管道格栅的边缘!
“吱呀——”格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乎就在同时,174号门被完全拉开!那个身材壮硕的护工探出头,狐疑地左右张望。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和冰冷的墙壁。他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光洁的地面,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嘟囔了一句“听错了?”,又缩回头去,门被重新关上落锁。
简寒终紧贴在格栅下方,双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冰冷的金属管道,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掌心的伤口在粗糙的格栅边缘摩擦,纱布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顺着小臂蜿蜒流下。
他屏住呼吸,听着门内隐约传来护工检查盛临状况的声音:“妈的,药劲上来了…睡得跟死猪一样…真晦气…” 然后是收拾东西离开的脚步声,以及门再次被反锁的声音。
首到确认走廊彻底恢复死寂,简寒终才敢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摸索着格栅的边缘。
格栅是用几颗老旧的螺丝固定,锈迹斑斑。他用受伤的手强忍着剧痛,配合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拧动着其中一颗锈死的螺丝。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和手臂滑落。
时间在死寂和剧痛中缓慢流逝。终于,“咔”一声轻响,一颗螺丝被卸下。他如法炮制,卸下另一颗。格栅松动了一角。
他用肩膀顶开一个仅容身体勉强挤入的缝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拖进了那狭窄、黑暗、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通风管道里。
管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空间极其狭窄,只能勉强匍匐爬行。
简寒终瘫倒在冰冷的金属管道内,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滴落在管道底部的细微“嗒…嗒…”声。
安全了…暂时。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绝望和无力。他进来了,他听到了盛临的声音,他甚至触碰到了那扇门… 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盛临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被药物摧毁意识,像一件物品一样被对待!而他,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肮脏的管道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掌心的剧痛和手臂上黏腻的血迹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摸索着解开被血浸透、粘连在伤口上的纱布。黑暗中看不清伤口,但那撕裂的痛楚和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告诉他,情况很糟。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摸索着重新包扎,动作因为疼痛和狭窄空间的限制而笨拙不堪。
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痛楚,冷汗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包扎完毕,他靠在冰冷的管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身体冰冷,失血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不能睡…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强撑着精神,侧耳倾听着管道下方死寂的走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不清的电子仪器提示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久。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止一个。
“174号,转移去观察室。” 一个冷漠的女声命令道,是之前那个护士的声音。
“是,李护士长。” 护工应道。
174号的门锁再次被打开。门被拉开。简寒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忍着眩晕,小心翼翼地挪到格栅缝隙处,将眼睛凑近那道极其狭窄的缝隙,屏息向下看去。
惨白的灯光下,两个穿着灰色工装的护工正粗暴地将一个人从房间里拖出来。
那人毫无意识,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头无力地垂着,手臂被架着拖行,脚尖拖在地上。深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正是盛临!
他穿着一身惨白的、毫无特征的病号服,更显得形销骨立。简寒终甚至能看到他的脖颈和手腕上,有几道新鲜的、暗红的勒痕!那是刚才挣扎反抗留下的印记!
盛临被两个护工架着,拖向走廊更深处。他的拖鞋掉了一只,光着的脚踝在冰冷的地砖上拖过,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简寒终的指甲深深掐进管道壁的铁锈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愤怒、心痛和无边的绝望如同冰冷的火焰,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眼睁睁看着盛临被拖走,拖向更深、更未知的“观察室”地狱,却连发出一丝声音都做不到!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174号囚室的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惨白的灯光映着同样惨白的墙壁,像一个被遗弃的坟墓。
简寒终瘫倒在黑暗的管道里,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绝望。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他找到了盛临,却只能看着他坠入更深的深渊。
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
他必须离开。立刻。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崩溃的情绪。他忍着剧痛和眩晕,开始在狭窄黑暗的管道里摸索、爬行。
方向感早己迷失,只能凭着感觉,朝着气流流动的方向挪动。
管道内遍布灰尘和尖锐的金属毛刺,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新的刮伤和剧痛。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力竭昏迷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和新鲜空气的流动。
是一个更粗大的管道交汇处,格栅外,隐约可见建筑外墙和湿漉漉的夜色。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卸下锈蚀的格栅,从狭窄的洞口挤了出去。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水瞬间将他包围。
他发现自己身处疗养中心大楼侧后方一个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距离地面不算太高。
他跌跌撞撞地落地,冰冷的雨水再次将他浇透。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雨夜中如同巨大白色墓碑的建筑,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无边的疲惫。
他没有停留,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地融入深州冰冷的雨夜。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泪痕,却冲不散心头的阴霾和掌心的剧痛。
几个小时后,天光微亮。简寒终回到了青屿家中自己的房间。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反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了桌上那个沉甸甸的铁盒。
他打开盒子。
碎玻璃、浸湿的烟盒纸、金色的发丝、染血的纱布…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秘密和伤痛。
简寒终伸出缠着肮脏、渗血布条的左手,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那片边缘沾着干涸暗红血迹的深蓝色泳镜碎片,放在了铁盒的最上层。
然后,他解开了左手潦草的包扎。伤口狰狞地暴露在微光中,皮肉翻卷,边缘红肿,渗着血丝。
他拿起那卷从深州带回来的、同样被雨水和血浸透的纱布,一圈,又一圈,缓慢而用力地缠绕在左手上,仿佛在进行某种残酷的仪式。
鲜血迅速渗透了新的纱布,在掌心晕开一片刺目的深红。
最后,他将这卷染着自己鲜血的纱布,紧紧压在那片染着盛临鲜血的泳镜碎片之上。
“咔哒。”
铁盒被轻轻合上。
微光中,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被彻底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沉默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