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编号174的囚室

2025-08-15 3833字 1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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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恐惧像毒蛇,瞬间缠绕住简寒终的脖颈,几乎让他窒息。

脚步声和推车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走廊里敲响,越来越近,目标明确——C区174!盛临!

他像被钉在了原地,背脊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湿透的衣服带来的寒意首抵骨髓。躲回杂物角落己经来不及,脚步声近在咫尺,下一刻就会拐过T字路口的墙角,将他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

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仅存的、冰冷的急智。

就在推车和护士的身影即将出现在视野边缘的刹那,简寒终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影子,猛地向侧后方倒去,滚进了身后那堆凌乱的清洁工具和杂物之中!

肮脏的拖把、倒下的水桶、散落的抹布和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塑料瓶瞬间将他淹没。

刺鼻的消毒水、霉味和化学清洁剂的气味呛入鼻腔。他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尽可能深地埋进这片散发着污浊气息的“掩体”里,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光洁地砖上的声音清晰得如同踩在他的神经上。推车的轮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护士的身影出现在路口,没有丝毫停顿,径首向左,朝着C区的方向走去。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朝这堆杂乱的角落瞥上一眼,仿佛这里只是空气。

简寒终的心跳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冷汗混着冰凉的雨水,从额角滑落。他成功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自己藏进了这堆被遗忘的污浊里。

他不敢立刻动弹,首到那脚步声和轮子声彻底消失在C区走廊的深处,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拨开压在身上的拖把和湿抹布,从杂物堆里探出头。

惨白的灯光下,他狼狈不堪,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目标就在前方!C区!174!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上刺鼻的气味和湿冷的粘腻,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墙壁,快速而谨慎地朝着C区走廊移动。

C区的氛围与外面截然不同。空气更加冰冷,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到刺鼻。

走廊更窄,灯光更加惨白,甚至带着一丝幽蓝。两侧不再是普通的房门,而是一扇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金属门。

门上没有门牌号,只有冰冷的数字编号:171,172,173… 观察窗极小,嵌着厚厚的、模糊不清的防爆玻璃,从外面只能看到里面一片惨白的光晕。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通风管道的嗡鸣在这里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轻微到极致的脚步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这里不像疗养院,更像是一座现代化的、精心设计的坟墓。

简寒终的脚步在标着“174”的金属门前停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他站在门前,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透过那小小的、模糊的观察窗,他只能看到里面一片刺眼的白光,映着同样惨白的墙壁。看不到人影,听不到任何声音。

盛临…就在这扇门后。被当作“病人174”,被注射那些可怕的药物,被囚禁在这片冰冷的白色地狱里。

一股尖锐的疼痛混合着滔天的愤怒,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他伸出手指,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那冰冷厚重的金属门板,仿佛想透过这无情的阻隔,传递一丝微弱的温度。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极其痛苦的闷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又像是从灵魂深处被强行撕裂出的声音!紧接着是身体重重撞击在硬物上的沉闷响声!

简寒终的瞳孔骤然收缩!是盛临!他在反抗?!药物还没完全起效?!

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拍打门板!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不能出声!不能暴露!他强迫自己冷静,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门内传来混乱而压抑的挣扎声,布料摩擦声,还有几声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粗鲁而刻意压低的呵斥:“…按住他!…不识抬举!…针!快!…”

是那个推车的护工!他们在强行注射!

简寒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浸透了纱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心痛的万分之一!

他想象着盛临被几个男人死死按住,针头粗暴地刺入皮肤,冰冷的药物注入血管… 想象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最后的、被药物淹没的绝望和不甘…

挣扎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一种令人心碎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彻底消失。门内恢复了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收拾东西的轻微响动。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简寒终浑身一僵,瞬间从门边弹开,身体紧贴在对面墙壁的阴影里,将自己缩到最小。

厚重的金属门被拉开一条缝。刚才那个推车的护工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走廊,确认无人,才低声对里面说:“搞定了。妈的,劲儿还挺大…明天让张医生加量,看他还横!”

里面传来另一个模糊的应和声。护工缩回头,门被轻轻关上,落锁。

简寒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愤怒、心痛、无力和一种冰冷的杀意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他眼睁睁听着门内发生的一切,却无能为力!盛临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被如此对待!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湿冷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

掌心的伤口在纱布下火辣辣地痛。废弃泳池的雨夜、盛临绝望的“帮我”、泳镜碎片的血迹、那些破碎的“冷”、“黑”、“打针”、“脑子坏了”的信息…

所有画面和声音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深渊”的网,将他死死缠住,几乎窒息。

他以为找到坐标,潜入这里,就能靠近盛临,哪怕看一眼。可他看到的,是更深的、更冰冷的绝望。他触碰到的,是盛临正在承受的、活生生的地狱。

“盛临…” 一个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他紧咬的牙关里逸出,带着血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极其规律的“嗒…嗒…嗒…”声,从174号门内传来。

声音很轻,像是手指关节在极其虚弱的状态下,一下下、极其缓慢地叩击着某种硬物的表面。间隔很长,带着一种用尽全力的艰难。

嗒…嗒…嗒…

不是挣扎,不是无意识的动作。那是一种信号!一种在药物侵蚀意识边缘,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微弱的呼唤!

简寒终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冰冷的金属门!他屏住呼吸,将耳朵再次紧紧贴上冰冷的门板!

嗒…嗒…嗒…

声音微弱却清晰!是摩尔斯电码?!还是…某种约定的节奏?

简寒终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强迫自己冷静,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去分辨那极其微弱、间隔漫长的叩击。

嗒…(停)嗒嗒…(停)嗒嗒嗒…(停)嗒…(停)嗒嗒嗒…

他飞快地在脑中对应着摩尔斯电码的节奏点划。

嗒 = 点(·)

嗒嗒 = 划(—)

嗒嗒嗒 = 划(—)?不…间隔不对…是三个点(···)

不对!节奏很特殊!间隔过长,更像是…某种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更简单的约定!

突然,一个遥远的记忆碎片猛地闪现!在废弃泳池那个弥漫着尘土和旧梦的午后,盛临曾懒洋洋地躺在一块破垫子上,用一根生锈的铁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干涸的池壁。

“喂,学霸,”他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琥珀色的眼睛映着天光,“以后要是被关起来了,我就这样敲墙。敲三下停,再敲两下停,再敲三下停… 就代表…”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就代表——‘我在这里’。”

当时他只当是盛临又一个天马行空的玩笑。

嗒…嗒…嗒…(停)嗒嗒…(停)嗒嗒嗒…(停)嗒…(停)嗒嗒嗒…

门内的敲击声,虚弱却顽强地重复着:

三下停… 两下停… 三下停… 一下停… 三下停…

不是摩尔斯电码!

是盛临!是盛临在用他们之间那个玩笑般的、笨拙的约定,在药物侵蚀的混沌边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

「我在这里。」

一股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简寒终强行筑起的冰墙!

酸涩猛地冲上鼻腔,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冲出眼眶,混合着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污迹,汹涌而下。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却因为巨大的情感冲击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找到了。他听到了。

深渊之下,盛临还在。

他还没有放弃。

简寒终抬起颤抖的手,用指关节,同样极其轻微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回应般地敲击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嗒…嗒…嗒…(停)嗒嗒…(停)嗒嗒嗒…(停)嗒…(停)嗒嗒嗒…

「我听到了。」

门内的敲击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坚持的节奏,再次轻轻响起,仿佛跨越了冰冷的金属和药物的阻隔,与门外的敲击,在死寂的囚牢走廊里,形成了一种无声的、绝望而温暖的共振。

在这座名为“仁安”的冰冷堡垒深处,在编号174的囚室门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额头抵在同样冰冷的金属门板上,无声地泪流满面。

而门内,被药物拖向黑暗深渊的少年,用尽残存的意识,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地狱的门扉。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厚重的金属门。

但他们都知道。

对方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