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排风扇第127次掠过头顶时，撒曼迪的声线正卡在“危难中相爱”的转音里。第三十七遍试唱的尾音在混响里打着旋，像颗没捏稳的草莓糖，啪嗒掉在调音台的推子上——爆发力要么太刚硬，把“爱”字扯得像撕破的糖纸；要么太绵软，托不起副歌里那句“宇宙为你斑斓”的重量。
她摘下耳机蹲在地毯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麦克风线的草莓贴纸。那是上周林默贴的，边角被她咬得卷了边，露出底下浅灰的线皮，像《干物女》歌词里“磨出毛边的袖口”。“怎么就找不到那个点呢……”她的声音闷在膝盖间，混着排风扇的嗡鸣，像只被雨打湿的蜜蜂在撞玻璃。
监控屏幕的绿光漫过控制室时，林默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提词器突然跳出行白色宋体字，衬着蓝色背景像浮在水里的冰：“想桃花林副本那次，你残血奶妈给我套盾，我刺客闪现反杀Boss的瞬间。”
撒曼迪的指尖猛地顿住。十年前的像素画面突然从记忆深处涌出来——她的蓝条空得只剩道丝血光，屏幕边缘全是红色警告，林默的刺客却像道黑色闪电，从Boss背后的阴影里钻出来。匕首划破空气的音效里，她的治疗技能恰好落在他身上，粉色光效与暴击的金色火花同时炸开，系统提示“双杀”的字样跳出来时，她对着麦克风尖叫的调门，和此刻卡壳的转音惊人地相似。
“原来如此。”她突然站起来，耳麦线还缠着林默昨天帮她编的麻花辫，辫梢的草莓发绳扫过锁骨。重新戴上耳机时，她对着麦克风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揣着颗蓄满能量的草莓炸弹。前奏漫到第三拍，她的指尖在空气里虚虚一划，像举起法杖释放终极技能——
“危难中相爱——”
转音陡然拔高，爆发力像被精准控制的水流，刚猛里裹着点颤音，像刺客的匕首划破敌人喉咙时，刀身那道细微的震颤。录音师手里的咖啡杯晃了晃，褐色液体在杯壁上划出陡峭的弧线，竟和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完美重合。
“停！”他猛地推开门，混响还在棚里打着转，“完美！这转音的爆发力，刚好卡在林默老师标红的0.5秒里，你们俩是共用一个大脑吗？”
撒曼迪摘下耳机回头，监控器里的林默正举着颗草莓对着镜头晃。玻璃反光里，他的嘴角沾着点红色汁液，像她刚才唱破音时发烫的耳尖。“是他教我的。”她的指尖摸着耳麦线，上面还留着林默帮她调整时的温度，“他说，最狠的爆发力里，总得藏点舍不得。”
林默的消息在这时弹进来：“去看看波形图第三十七秒。”撒曼迪凑到调音台屏幕前，那道陡峭的声波峰值旁边，不知何时被他用红笔标了个小小的草莓，旁边写着：“和桃花林那次的暴击特效，波形重合度92%。”
录音师突然笑了：“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俩哪是写歌录歌，分明是在给十年前的游戏画面配音。”他指着屏幕上的音频轨，“你看这起伏，像不像你们组队时的走位？他退你进，你攻他守，连呼吸的节奏都卡着拍子。”
撒曼迪的指尖划过屏幕，突然想起刚才试唱时，林默在监控器里打的手势——左手比出刺客的匕首，右手做出奶妈的治疗手势，两个动作在胸前交叉时，恰好是她找到感觉的瞬间。阳光从百叶窗钻进来，在音频轨上投下道细长的光，照亮了他偷偷标在波形图上的小字：“她总能接住我的信号，十年如一日。”
排风扇又开始转动，卷起地上的谱子。《光年之外》的手稿飘到最上面，某页的空白处有行浅浅的铅笔字：“爆发力=7分狠+3分怕失去”。撒曼迪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听见控制室传来林默的声音，隔着门有点模糊：“把刚才的音频发我一份，我想加段吉他……”
她的脚步顿在门口。林默正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吉他谱上划着什么，侧脸被屏幕光映得发蓝。阳光落在他脚边的草莓盆栽上，新抽的嫩芽正朝着光的方向生长，像极了十年前桃花林副本里，那棵总在复活点旁边的许愿树，无论被Boss的技能炸多少次，总会在下个春天长出新叶。
“在写什么？”她轻轻推开门，林默的指尖突然顿住，屏幕上的吉他谱被他迅速关掉，露出底下的游戏界面——《荣耀战场》的登录页，“孤岛”和“馒头”的头像并排放在一起，背景还是那片落满樱花的桃花林。
他的耳尖有点红，抓起桌上的草莓塞给她：“没什么，在想给《光年之外》加段间奏，用吉他模拟游戏里的技能音效。”撒曼迪咬着草莓笑，发现他的吉他谱边缘，画着两个小人在副本里背靠背战斗，刺客的披风上绣着麦克风，奶妈的法杖顶端缠着吉他弦。
录音棚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阳光漫过调音台的刻度，在地面拼出完整的十二小时。撒曼迪看着林默重新打开吉他谱，指尖在琴弦上拨动的样子，突然明白所谓的默契，不过是十年里无数次的“他退她进”——就像此刻，他的吉他声起，她的哼唱自然落下，连呼吸的间隙都像被精确计算过，刚好能接住对方没说出口的那句“我懂”。
林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荣耀战场》策划发来的消息：“新副本的BGM混好了，你们要不要先听听？”他抬头看向撒曼迪，她的嘴角还沾着草莓汁，像颗没擦干净的特效粒子。
“听完再走？”他的指尖悬在播放键上，阳光在他睫毛上跳动，像《光年之外》MV里的星尘，“听说里面藏了个彩蛋，和你的转音有关。”
撒曼迪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敲出《干物女》的节奏，像十年前无数次组队时那样，用只有彼此懂的密码说“好”。排风扇的嗡鸣里，吉他声与远处传来的游戏BGM慢慢融合，在录音棚的空气里织成张无形的网，把十年光阴里的草莓、代码、音符和心跳，都轻轻拢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