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茶几上震动的第三轮，林默终于动了。他蹲在草莓盆栽前，指尖捏着片发蔫的叶子，指腹反复着叶面上的绒毛——那是撒曼迪去年亲手栽下的品种，她说“这个品种结果子甜，像你写的旋律”。此刻叶片边缘卷成了褐色，像被揉皱的乐谱。
“林默。”撒曼迪的声音从沙发那边飘过来，带着点水汽，“老K说记者己经到小区门口了。”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就像十年前桃花林副本的最后三分钟，Boss的血条只剩一丝，她的奶妈被三个小怪围堵，而他的刺客蓝条早己见底，却还是操作着角色往她身边冲。
林默的肩膀颤了颤，没回头。窗帘缝漏进来的光在他背上投下道歪斜的影子，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撒曼迪看着那道影子，突然想起三年前录《干物女》的深夜，他也是这样背对着她蹲在调音台前，说“这里的混响不对”，其实是她唱到“哭着哭着就变成笑着”时跑了调，他怕她不好意思。
手机又震起来，这次是连续的消息提示音。撒曼迪瞥见屏幕上弹出的预览：“#撒曼迪神秘男友# 爆”“#林默 游戏大神# 新”。她的指尖在膝盖上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那些曾经被他们藏在游戏ID和录音棚里的秘密，正在被千万人围观、拆解、拼凑成光怪陆离的模样。
“对不起。”她突然站起来，草莓红的裙摆扫过茶几腿，带倒了那杯凉透的水。玻璃杯在地毯上滚了半圈，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敲在两人心上的鼓点。她没去扶杯子，只是慢慢走到林默身后，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和十年前游戏里他说“奶妈别冲那么前”时，攥着鼠标的手一模一样。
撒曼迪蹲下身，犹豫了半秒，轻轻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了半拍。撒曼迪能感觉到他后颈的发梢在颤抖，像被风吹动的草叶。他的衬衫上还留着昨晚的消毒水味，混着点草莓盆栽的泥土气——那是他独有的味道，是她在无数个巡演的深夜，抱着他送的吉他才能闻到的安心。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哭腔，“是我没做好，在首播里慌了神，让他们把你挖出来了。”
林默的肩膀还在抖，却没有推开她。过了好久，他才用那种沙哑的声音说：“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撒曼迪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晕开一小片深色的云，“我明明答应过你，会保护好我们的秘密。可我一被问到你，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笨蛋。”林默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像被砂纸磨过的金属，“我躲了这么久，不是怕他们挖，是怕……”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是怕他们说你眼光差，怎么会跟我这种躲在屏幕后面的人……”
话没说完，就被撒曼迪更紧的拥抱打断了。她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过他的后颈，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是她去年送的草莓味，当时他嫌弃地说“太甜了”，却用到了现在。
“才不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是林默啊。是写出‘宅在家里最舒服’的林默，是带我通关桃花林副本的林默，是会把我打游戏的傻样子写进歌里的林默……是我最喜欢的人。”
最后几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圈圈涟漪。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僵硬的后背慢慢放松下来。他迟疑着，缓缓抬起手，轻轻覆在撒曼迪环着他的手臂上，指尖带着点颤抖，却牢牢地握住了。
撒曼迪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渗进来，像冬日里的暖炉。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老K的录音棚，她唱《干物女》唱到嗓子哑，林默也是这样，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说“喝点温水”，手里却递来一杯加了冰糖的草莓汁。
窗帘被风吹得动了动，漏进更多的光，照亮了地毯上的水渍，也照亮了林默眼角悄悄滑落的泪。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臂上轻轻着，像在确认什么。
“你看。”撒曼迪感觉到他回抱的力度，突然笑了，带着泪，“拥抱也没那么难吧？”
林默没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把脸埋在她的发间。撒曼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带着点微热的潮气。他的头发蹭过她的脸颊，有点痒，像十年前游戏里，他的刺客角色蹭过她的奶妈时，屏幕上跳出的“友好互动”提示。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林默的声音闷闷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我推掉了《向往的生活》。”撒曼迪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经纪人说我疯了，违约金够买十栋楼。可我一想到你可能一个人躲在这里，看着那些骂你的话，就觉得什么都没你重要。”
林默的手臂突然收紧，把她抱得更紧了。撒曼迪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隔着两层布料，却像敲在她的心上：“他们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我就是那只天鹅啊。”撒曼迪笑着擦掉眼泪，指尖划过他的侧脸，触到他眼角的湿痕，“我乐意被你吃。”
林默的肩膀突然开始抖，是那种压抑了太久的、带着笑的颤抖。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草莓，却亮得惊人。“你还记得十年前吗？”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桃花林副本，你被Boss拍死三次，还非要复活回来给我加血，说‘刺客不能没有奶妈’。”
“那你还记得吗？”撒曼迪也笑了，睫毛上还挂着泪，“你嘴上骂我笨，却每次都用闪现冲回来救我，自己被小怪围殴到只剩血皮。”
两人相视而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那些被藏在游戏记录和录音文件里的时光，那些被他们小心翼翼护在掌心的温柔，此刻像被阳光晒化的冰，一点点融进彼此的体温里。
窗外的风声里，似乎混着《干物女》的调子，从手机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哭着哭着就变成笑着……”
林默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他的指尖带着点凉，却异常温柔。“草莓粥……”他顿了顿，声音终于有了点活气，“是不是凉透了？”
撒曼迪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凑过去，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小孩：“再热一下就好啦，我的刺客先生。”
林默的脸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草莓。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又响了，是老K发来的视频请求，屏幕上跳出他那张急得冒烟的脸：“祖宗们！你们抱够了没？楼下己经开始撬单元门了！”
撒曼迪看着屏幕里老K的大嗓门，又看看怀里红着脸的林默，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们恐惧的曝光、议论、猜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握着彼此的手，站在同一片阳光里，不用再躲。
林默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像在说“别怕”。撒曼迪回握住他的手，对着屏幕里的老K说：“告诉他们，我们准备好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手机里的《干物女》还在唱，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一起，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晚安”，唱成“我们在一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