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控灯熄灭的瞬间,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成了唯一的光源。撒曼迪的指尖悬在离门板半寸的地方,手机屏幕的光顺着那道缝淌进去,在林默脚边投下片菱形的光斑,像块被打碎的镜子。她能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嵌着点草莓盆栽的泥土——早上她在机场安检时,看见他朋友圈新发的照片里,这盆草莓刚浇了水。
“林默。”她轻声喊,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荡出圈微弱的涟漪。手机里的《干物女》还在唱,“哭着哭着就变成笑着”那句尾音拖着颤,像根羽毛搔过心尖。
门内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挪了步。撒曼迪的心跳突然加速,指尖不小心碰到门板,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想起十年前在《荣耀战场》里,每次靠近Boss刷新点,屏幕都会跳出“危险区域”的提示,此刻她的心跳就像那时的警报声,密集得让人发慌。
“你看,”她把手机往门缝凑了凑,屏幕上是粉丝剪辑的视频,标题写着“撒曼迪演唱会隐藏彩蛋”——画面里她唱《干物女》到间奏时,总会对着侧台笑,而那些被放慢十倍的镜头里,能看见她耳返里闪过的刺客图标,“他们早就知道你在啦。”
林默的呼吸声透过门板传过来,比刚才更重了些。撒曼迪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大概是背靠着门,眉头紧锁,像三年前在录音棚里,她坚持要在《牵丝戏》里加段戏腔时那样,明明心里己经动摇,脸上却还绷着。
保温桶的提手硌得手心发疼,撒曼迪换了个姿势,草莓红的裙摆扫过楼道的水泥地,带起细小的灰尘。“老K刚才送来的草莓粥,”她对着门缝说,声音放得更柔,“放了冰糖,没加桂花,你最爱吃的那种。”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林默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金属:“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撒曼迪的眼眶突然就热了。她想起去年冬天,林默发着高烧还在给她改歌词,她捧着热粥站在门口,也是这样隔着门板说话。当时他说“别进来,会传染”,结果她刚转身,门就开了条缝,他裹着毯子站在里面,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你朋友圈凌晨三点还在转编曲教程,”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哭腔,却藏不住笑意,“除了没吃饭,还能是因为什么?”
门板后面传来声极轻的笑,像冰面裂开的细缝。撒曼迪的心猛地一松,指尖在门板上轻轻敲着,敲出《干物女》的节奏:“我带了胃药,在你给我的那个药盒里。你总说我记不住吃药,可你自己胃不舒服时,从来都是硬扛。”
十年前的聊天记录突然跳进脑海。那时候林默刚接了个游戏代练的大单,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她在语音里听出他声音发哑,非要把自己的胃药寄给他。他说“你个奶妈还管起刺客的血条了”,却在收货地址里加了句“放门卫就行,别写我名字”。现在想来,他那时就习惯了把温柔藏在刺后面,像只笨拙的刺猬。
“你写《无人救赎》的时候,”撒曼迪的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说‘温柔的东西最坚韧’,可你自己却总把软的一面藏起来。”她想起录音棚里,他把那句“像藏在旋律里的喜欢”改了又改,最后换成“像没说出口的晚安”,当时她还笑他“越来越会写情话”,现在才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才最动人。
门内的呼吸声突然乱了。撒曼迪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钥匙串碰撞的轻响——是她送的草莓铃铛,叮当作响,像在数着什么。她屏住呼吸,看着门缝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林默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门板突然被往外推了半寸。缝隙变宽了些,足够让撒曼迪看见林默的下巴,和他紧抿的嘴唇。晨光顺着新的缝隙涌进来,在他脖颈上投下道细细的光带,像条未系紧的丝带。
“外面……还很乱吗?”林默的声音从光里钻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视线落在她沾着草屑的帆布鞋上——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鞋边绣着小小的刺客图标,此刻被机场的泥土糊了大半。
撒曼迪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想点头,又想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变成句带着哭腔的气音:“你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默的喉结滚了滚,指尖在门把手上转了半圈。门板又往外挪了寸,这次撒曼迪看见了他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的棉絮,却亮得惊人,像《荣耀战场》里刺客隐身前最后亮起的技能光效。
“我……”林默张了张嘴,声音被楼道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是撒曼迪的手机,屏幕上跳出经纪人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提示。她看着那串名字,突然想起推掉的专访,想起合同上的违约金,想起经纪人说的“你会毁了自己”,可此刻看着门缝里林默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这些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林默的视线落在她震动的手机上,眼神暗了暗,指尖又往回攥了攥门把手。撒曼迪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按住门板:“别关!”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指尖,滚烫的温度像电流般窜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住了。门缝里的光静静流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样子。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经纪人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得刺眼。撒曼迪看着那名字,又看看门缝里林默犹豫的眼神,突然做出了个决定。她按下拒接键,把手机揣回口袋,然后对着门缝里的他,露出个比阳光还亮的笑:“你看,再乱也有我陪着你啊。”
林默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松开了紧攥的门把手。门板在重力作用下又往外开了些,这次撒曼迪能看见他肩膀上的褶皱,和他怀里揣着的东西——是那个银灰色的U盘,边角的缺口在光下闪着冷光,像他们一起摔过的那次一样。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这时突然亮了,昏黄的光洒满整个空间。撒曼迪看着门内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突然觉得,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只要这扇门还没关上,就总有希望。而林默看着门外那个眼睛红红的女孩,看着她裙摆上沾着的碎星光,突然明白,他躲了这么久,等的或许就是这一刻——有人愿意穿过风雨,站在他的门外,说“我陪你”。
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起来,这次是老K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正往单元楼门口涌。撒曼迪看着那张照片,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门内的林默,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