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干物女》的旋律

2025-08-16 2212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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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吉他弦崩断的脆响如同一颗炸弹在楼道里骤然炸裂时,撒曼迪的指尖依然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悬停在第三品的位置上。那根断裂的G弦,宛如一条垂死的蛇,蜷缩在琴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光。这一幕,与昨晚首播时断掉的那根琴弦如出一辙。

撒曼迪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截琴弦上,仿佛它是一个拥有魔力的物品,能够将她的思绪带回到过去的某个瞬间。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林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G弦是吉他的软肋,就像……”然而,他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默默地将她弹错的《干物女》乐谱往自己那边拉了拉,然后用铅笔在升Fa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小小的草莓。

那个草莓,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涂鸦,却在撒曼迪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它似乎代表着某种未完成的话语,或者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而如今,这根断掉的G弦再次勾起了她对林默的回忆,让她不禁想要知道,他当时究竟想要说什么。

声控灯恰在此时熄灭,楼道陷入浓稠的黑暗。撒曼迪摸索着从包里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时指尖在屏幕上打滑,好几次才点开音乐播放器。《干物女》的前奏像条温热的河,瞬间漫过冰冷的空气——林默后期混进去的白噪音格外清晰,三秒处是她打游戏被Boss追杀时的尖叫,十七秒处能听见他敲键盘的轻响,还有窗台上草莓盆栽偶尔掉叶子的沙沙声。

“你听。”她把手机平贴在门板上,金属外壳传来细微的震动,像颗在掌心跳动的心脏,“这是你用那台旧声卡录的,当时你说‘杂音多了才像生活’。”手机屏幕的光透过门缝渗进去,在对面的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旋律淌到“模糊的城市一座模糊的夜景”时,撒曼迪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和着手机里的伴奏轻轻唱。她记得录这句时,林默让她想象“雨夜里趴在窗台看路灯”的感觉,她却总唱不出那种朦胧感。最后他把窗帘拉得只剩条缝,说“你看外面的光,就是这种糊掉的样子”——现在想来,他说的哪里是光,分明是他们躲在黑暗里,却彼此照亮的样子。

“远处的灯塔上面,游客们欢声笑语”,唱到这句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三年前录这首歌的夜晚,他们刚从江边看完烟火回来,林默突然说要加段环境音,就抱着录音设备跑到阳台,把远处游船的汽笛声、情侣的笑闹声全收了进去。“你听,”他当时把耳机塞给她,“这样就像我们也在灯塔下面。”

手机里的歌声突然跳到“曾经的灯塔上面,他为她放的烟火倒映在江面”,撒曼迪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跨年夜你放的那串小烟花,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说‘便宜货,将就看’,却在烟花炸开时,偷偷录了我尖叫的声音。”她抬手摸着门板上那个小小的坑,去年她撞到头时,林默就是用这段录音哄她的,说“你看,你开心的时候多好听”。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掀起她草莓红的裙摆。手机屏幕上的进度条慢慢爬升,到“这条路,清晰地,痛清晰地自己走”时,撒曼迪突然停了。她想起林默写这句歌词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出来时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说“社恐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当时她没懂,现在蹲在这扇门外才明白,他不是怕走,是怕走的时候,没人在终点等他。

“哭着哭着就变成笑着”,她对着门板轻轻念这句歌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拍子——这是林默最爱的一句,他说“生活就是这样,疼着疼着就习惯了”。可她见过他疼的样子:被记者围堵时攥到发白的指节,在颁奖礼后台攥皱的衣角,还有此刻,门内那片沉默里,藏着的千万次挣扎。

音频循环到第三遍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撒曼迪猛地站起来,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看清来人是老K时,她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粉丝送的草莓粥,”老K把保温桶递给她,眼神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停了停,“他昨晚没吃饭。”

保温桶的提手还带着老K手心的温度。撒曼迪掀开盖子,甜香瞬间漫开来,是林默最爱的那种,放了很多冰糖,却不加桂花——他总说“纯甜才够味”。她舀起一勺,对着门板晃了晃:“你闻见没?再不开门,我就全喝光了。”

话音刚落,门内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有人被烫到似的缩回了脚。撒曼迪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握着勺子的手微微发颤。她屏住呼吸,听见里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有人正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两步……离门越来越近。

手机里的《干物女》还在唱:“我想打了这通,这是最后一通,结果根本停不下来……”是啊,根本停不下来。十年前在游戏里跟着他跑的脚步,三年前接过歌词时伸出的手,此刻蹲在门外不肯离开的自己,还有门内那片沉默里,慢慢靠近的呼吸声。

她把保温桶放在脚边,重新拿起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就这样喂喂,雨点听着喂喂声”,撒曼迪的声音和着伴奏,在空荡的楼道里轻轻回荡。她知道林默在听,就像知道过去十年的每一次,他都在听她跌跌撞撞的歌声,然后在她快要放弃时,递过来一把吉他,或者一句“再来一次”。

门板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像有人用指尖碰了下。撒曼迪的歌声戛然而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盯着门板上那个草莓挂件,看着它在风里轻轻摇晃,突然觉得,这扇门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像冰雪初融时,从屋檐上滴落的第一滴水。

她慢慢蹲下身,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门内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手机里循环不止的《干物女》。但她能感觉到,那片沉默不再是坚硬的壁垒,而是像琴弦一样,在她的歌声里,轻轻颤动着,等待着被拨动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