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小区门口急刹时，撒曼迪的裙摆还缠着安全带的卡扣。她踉跄着推开车门，草莓红的裙摆在柏油路上扫过，沾了点清晨的露水，像刚从草莓田里摘出来的果子。保安亭的大爷探出头看了眼，认出她是常来的“林默朋友”，却只是朝单元楼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停着三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像蛰伏的兽。
撒曼迪把行李箱拖进消防通道，金属滚轮碾过台阶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她数着台阶数，一阶、两阶、三阶……数到第十七阶时，指尖突然碰到口袋里的钥匙串，挂件上的草莓铃铛叮当作响——这是林默去年在游戏里赢的限定款，他说“奶妈带这个，加血有加成”。
电梯“叮”地打开时，十七楼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林默家的防盗门就在走廊尽头，门把手上挂着的草莓挂件被风吹得打转，塑料叶子蹭过门板，发出沙沙的轻响。撒曼迪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挂件是她亲手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当时林默笑她“手笨得像刚学会抓东西的猫”，却每天都挂在门上。
“林默？”她抬手敲门，指腹落在“福”字春联的边角上。那春联是去年除夕贴的，林默踩着凳子够门楣，她在下面扶着，两人鼻尖都蹭到了金粉，对着镜子笑了半天。此刻她的指尖划过“福”字的最后一笔，突然想起他当时说的话：“贴了这个，就不怕晦气找上门了。”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响。撒曼迪从行李箱侧袋摸出备用钥匙，金属齿牙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这是去年冬天，林默发着烧给她开门时塞过来的，当时他裹着毯子，鼻音浓重：“省得下次我晕过去，你得砸门。”钥匙串上还挂着他的门禁卡，卡套是《荣耀战场》的刺客皮肤，边角被他得发毛。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她突然停住了。门板上还留着她上次撞出来的小坑——那天她拿着《牵丝戏》的demo狂奔过来，兴奋得没看路，额头磕在门上，林默心疼地骂她“冒失鬼”，却在坑旁边贴了个草莓创可贴。现在创可贴的胶己经干了，边角卷起来，像只展翅的蝴蝶。
撒曼迪蹲下身，后背抵住冰凉的门板。从包里掏出手机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昨晚没关的录音笔，里面突然传出何老师的声音：“林默老师是怎样的人？”她手忙脚乱地关掉，屏幕却自动跳转到相册——十年前的截图还在，是《荣耀战场》的组队界面，她的奶妈头像旁边，刺客的ID亮得刺眼：“默”。
“那时候你总说我菜。”她对着门板轻声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桃花林副本你明明能单刷，却非要等我这个连技能都放不全的奶妈。我被Boss追得绕树跑，你就在旁边打字：‘笨蛋，往我这边滚。’”
声控灯突然灭了，走廊陷入一片漆黑。撒曼迪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了门牌号“1703”。她突然笑出声，带着点哽咽——第一次通关桃花林那天是7月13日，林默说“1703倒过来就是713，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幸运密码”。后来他给她写《干物女》，Demo存盘的编号就是1703。
打火机的火苗在指尖跳动，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林默把《干物女》的歌词打印出来，浑身湿透地站在她家门口，说“你看看，像不像我们打游戏的样子”。当时她念到“宅在家里最舒服”，突然抱着他哭了——那天他们刚因为“要不要公开合作”吵了架，他却把所有委屈，都写成了温柔的歌词。
“你总说我唱《干物女》时太甜，”她哼起副歌，声音在黑暗里轻轻摇晃，“可你写‘雨点听着喂喂声’的时候，明明在录音棚里偷录了我打游戏时的尖叫。你说加进去才真实，其实是想把我们的日子，都藏进歌里吧？”
唱到“记起一段你总哼的调调”时，声音突然卡住。去年录音棚里，林默就是在这里突然停下，指着波形图笑：“你看这里，像不像你抢我草莓蛋糕时的心跳？”当时她还抢过鼠标删掉那段，现在却觉得，那些被删掉的痕迹，才是最珍贵的纪念。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撒曼迪猛地捏灭打火机，黑暗中，相机快门的声音格外刺耳。“别拍！”她抓起行李箱挡在身前，裙摆在地上拖出褶皱，像朵被揉过的花。狗仔骂骂咧咧地跑了，她却突然对着门内喊：“你看，他们都知道我在这儿。你再不开门，明天头条就是‘顶流天后在神秘男子家门口守夜’了。”
门板后面依旧没有动静，但撒曼迪能感觉到，那扇薄薄的木门后面，或许有双耳朵正贴着门板，听着她笨拙的告白。她从包里拿出吉他，琴身上的“默”字被摸得发亮——这是林默送她的生日礼物，他说“以后写歌不用再借别人的琴了”。
指尖拨动琴弦，《干物女》的前奏在走廊里响起，带着点走调。她知道自己弹错了升Fa，就像过去无数次在录音棚里那样。但这次，她没有停下——因为林默说过，“错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在唱”。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吉他弦嗡嗡作响。撒曼迪抬头看向门板，突然觉得，不管里面的人此刻在想什么，只要这旋律还在，他们就一定能找到彼此。就像过去十年的每一次，他总会在她迷路的地方，等她慢慢走过去。
吉他弦突然颤了一下，像是有回应。撒曼迪屏住呼吸，指尖悬在琴弦上，连心跳都忘了。黑暗中，她仿佛看见门后的人正贴着门板，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假装不耐烦，却早己把所有温柔，都藏在了沉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