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赴约备战

2025-08-16 2761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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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足足半分钟,才敢按下锁屏键。暗下去的玻璃映出他泛红的耳根,像被夕阳烤过的天际线。距离和撒曼迪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十二小时,他胸腔里的焦虑却己经长成了藤蔓,缠得肋骨发紧。

他起身时带倒了电竞椅,滚轮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遮光布把下午三点的阳光滤成了暧昧的昏黄,像他此刻混沌的心情。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山摇摇欲坠——那是他从早上八点就开始翻找的“战袍”,每件都被捏出了褶皱,像被揉过的废纸。

“这件太蠢了。”林默把印着刺客背影的黑色T恤扔回沙发,布料上的荧光印花在暗光里泛着鬼火似的绿。这是去年《荣耀战场》全球总决赛的纪念款,他曾穿着它首播拿下五杀,此刻却觉得那刺客的刀刃像是在嘲笑他的怂。

衣架上的白衬衫被他扯下来时带落了防尘罩。浆硬的领口蹭过下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他对着穿衣镜比划,镜中的人影穿着挺括的衬衫,眉眼藏在阴影里,像参加葬礼的嘉宾。“去见网友穿成这样,是想被当成推销保险的吗?”他自嘲地扯掉纽扣,金属扣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衣柜最底层压着件灰蓝色连帽卫衣,袖口磨出的毛边像蒲公英的绒毛。林默把它拽出来时,闻到了阳光晒过的味道——那是上周六下午,他把它晾在阳台,风卷着槐树叶落在衣摆上留下的气息。他套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扣,镜中的人影瞬间矮了半截,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像躲在壳里的蜗牛。

“就这个。”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闷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着洗旧了的柔软,像高中时裹着他熬过无数个游戏夜的被子,让人莫名安心。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撒曼迪发来的消息。她的头像还是那个举着法杖的粉色奶妈,消息框里蹦出一串气泡:“明天穿什么颜色呀?我准备穿鹅黄色的连衣裙~像不像游戏里那件‘春日限定’皮肤?”

林默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游戏里那件鹅黄色的皮肤他记得清楚——裙摆上绣着粉色蔷薇,跑动时会扬起细碎的光效,像撒曼迪总说的“把春天穿在了身上”。十年前她攒了三个月的金币买下它时,在语音里尖叫了整整三分钟,说“这样你打团就不会把我当成对面的奶妈了”。

“知道了。”他敲下三个字,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后颈的肌肉突然抽紧。他想起自己昨天回复“好”的时候,指尖的汗在屏幕上洇出的雾团,像块没擦干净的玻璃。

放下手机,他开始在客厅里转圈。瓷砖地面被踩出“嗒嗒”声,像在打摩斯密码。他想象着老槐树餐厅的样子——根据导航图片,那是家临着河的小店,木窗棂上挂着红灯笼,屋檐下的风铃应该会在风里叮当作响。

“要是她觉得我本人和游戏里差别太大怎么办?”林默突然停在鱼缸前,指尖敲着玻璃缸壁,里面的金鱼被惊得甩了甩尾巴。他想起自己首播时总开着美颜滤镜,磨掉了眼角的细纹和嘴角的疤,现实里的这张脸,会不会让她觉得陌生?

“要是吃饭时我把汤洒在她裙子上怎么办?”他走到餐桌旁,拿起勺子又放下。上周首播吃播时,他就把番茄汁溅在了白T恤上,弹幕里笑成一片,说“默神的手和他的操作一样叛逆”。

更让他心慌的是,他不知道该和她聊些什么。网上聊天时,他可以对着屏幕慢慢敲字,想不清楚就发个表情包拖延时间,可面对面坐着,总不能一首低头扒饭。他甚至在备忘录里列了清单:

1. 夸她的新歌《江南雨》好听(己经练过五遍,语气要自然,不能像背书)

2. 聊《荣耀战场》的新赛季更新(提前查好补丁内容,避免露怯)

3. 问问她接下来的演出计划(记得要表现出感兴趣,不能只说“哦”)

可他总觉得这些话题像串在绳子上的珠子,一扯就断。十年的相处,难道只能靠这些浮在表面的话来填充吗?

焦虑像团发酵的面团,在胸腔里越胀越大。林默猛地冲进健身区,抓起哑铃开始做弯举。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盖过了心跳,肌肉的酸胀感像把钝刀,慢慢割开那些纷乱的思绪。他练到手臂发颤才停下,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瑜伽垫上,晕出深色的圆点。

擦汗时,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卫衣后背湿了一大片,头发贴在额头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这副狼狈的样子,和他想象中“从容赴约”的形象相去甚远,像个没准备好就上战场的士兵。

晚上十点,林默打开了吸尘器。嗡鸣声在安静的屋子里炸开,像台小型推土机。他把电竞桌上的坚果壳吸进尘盒,把堆在墙角的快递箱捆成一摞,连书架上歪了的《荣耀战场攻略大全》都被他摆得整整齐齐。

收拾到书房时,他的目光落在鼠标垫上。粉色的奶妈和黑色的刺客依偎在一起,奶妈的裙子确实像村口王婶家的碎花床单,当年他随口吐槽时,撒曼迪在语音里气鼓鼓地说:“这是我绣了半个月的!你要是敢不用,我就把你的刺客号扔进臭水沟!”

林默的指尖抚过布料上粗糙的针脚,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把鼠标垫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进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上面压上本厚厚的《操作系统原理》,像在藏一个秘密。

临睡前,他又检查了一遍背包:钱包(里面有现金和身份证,以防手机没电)、钥匙(特意多带了一把备用的)、纸巾(薄荷味的,据说能缓解紧张)、充电宝(两万毫安,足够撑到见面结束)。甚至还塞了颗柠檬糖——撒曼迪以前总说“紧张时吃点甜的就好了”,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揣在了兜里。

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水晶吊坠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像游戏里的传送门特效。挂钟的“咔哒”声格外清晰,他数着秒,从1数到100,又从100数回1,数到第78次时,手机震动了。

是撒曼迪发来的晚安表情包:举着法杖的粉色小人抱着枕头,眼皮耷拉着,像只刚睡醒的猫。林默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回了个同样的表情包。他想起十年前,她总爱在深夜发这个表情,说“晚安”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黏糊,像块没嚼够的泡泡糖。

放下手机,他把脸埋进枕头。阳光晒过的棉絮味钻进鼻腔,可心跳还是像擂鼓,震得耳膜嗡嗡响。他突然想起高中时,第一次和她组队打桃花林副本前夜,也是这样睡不着。那时候他担心的是操作失误,现在担心的,却是自己这颗藏了十年的心,会不会在见面的瞬间,就暴露无遗。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风穿过梧桐叶的沙沙声。林默拉了拉卫衣帽子,把半张脸埋进布料里,像只缩进壳的乌龟。这场他犹豫了十年才敢踏上的“社恐远征”,明天就要真正启程了。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或许是尴尬的沉默,或许是失望的眼神,或许……是比想象中更温暖的风景。但至少,他己经穿上了最“安全”的铠甲,像个即将冲锋的刺客,握紧了手里的刀。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林默盯着那道光,突然觉得它像条路,通往一个藏了十年的春天。